跪下时,一位大叔从身后走来,低声说道,“姑娘,我在对面看了你三日。“他摇着头,指向紧闭的朱漆大门,“这大门,半年都没开过一次,里头的官老爷,这两日怕还在西郊别院里赏春呢。”清枝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哑着嗓子道了声谢,随即又要跪下去。老伯摇头,他还未曾见过这般执拗的人,又劝道,“姑娘,趁早回去吧。老汉在这儿做了二十年营生,从没见过哪个告官的能把官老爷告倒的。”他叹了口气,“更别说,还是个姑娘家来告官。”清枝望着紧闭的衙门,极其艰难地吐出一句,“总要有人开这个头。“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老伯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罢了,你若是渴了饿了,就到老汉铺子里喝口水,吃顿饭。”
清枝向他道过谢,又直挺挺地跪了下去。老伯摇着头,转身慢慢走远了,只剩下清枝的身影在这威严的大门口,显得格外单薄。日头渐高,一个身着云纹绸衫的年轻男子摇着扇子,搂着个浓妆艳抹的姑娘晃到清枝跟前。
“就是你个贱婢要告我爹?"他上下打量了清枝几眼,嗤笑道,“模样倒还周正,不如跟了爷……”
他这时才发现,清枝连个眼神都不愿给他。男子脸色顿时阴沉,正要发作,身边的女子急忙贴上来,“王公子,这种腌膳货色也配您动怒?不如随奴家回百花楼,咱们好好乐一乐?”说着,她染着蔻丹的纤纤玉指在他胸前画着圈,“这日头毒得很,晒坏了公子可怎么好……
男子这才顺了气,临走前朝清枝啐了一口,“真不识抬举!”待到第五日,广府城内已是无人不知,每日清晨提刑司门前都会跪着个鸣冤的姑娘。
起初的讥笑渐渐化作钦佩,路过百姓总要驻足望上一眼。第七日破晓,一对白发苍苍的老夫妇颤巍巍跪在清枝身侧,嘶声喊道,“我们要告韶州知州刘道远,纵容妾父强抢民女!”此后陆续有人加入。
一个满脸风霜的汉子重重跪下,“我要告连山县令王泽松,纵容兄长当街打死我大哥!”
接着是个衣衫褴褛的少年,他显然是风尘仆仆,远道而来,“我要告韶州知州刘道远,强占我家田产,纵火烧宅!”朱漆大门前,跪着的人越来越多。
眼看日头越来越毒辣,却阻止不了提刑司大门前的声声控诉。路过的百姓不再离去,而是默默站在远处看着。
王泽光携着夫人坐在旁边的一棵大榕树下,嘴角含着讥笑,望着跪在地上的众人。
身后的小厮卖力地打着扇子,他们时不时的耳语几句,仿佛在观赏一场闹剧。
清枝脊背挺得笔直,她与众人跪在烈日下,青石板上渐渐泅开一片汗渍。王泽光的笑声愈发刺耳,却无人抬头看一眼。他们的目光始终盯着那扇紧闭的朱漆大门,沉默隐忍。
第十日清晨,提刑司的朱漆大门终于“吱呀”一声缓缓开启。张提刑身着官服踱步而出,目光扫过跪了满地的百姓,冷声道,“尔等可知,我旌国律法明令禁止越级上告,若要破例,需先受笞刑!”“草民愿受刑!”
一个壮实的汉子率先喊道。
“民妇也愿受刑!”
“小的甘愿领罚!”
此起彼伏的应答声中,张提刑脸色愈发阴沉,“好!那便当场行刑!”话音未落,两列衙役已抬着刑凳鱼贯而出,二十八张条凳在提刑司门前依次排开,威严森森。
清枝神色平静地走向首张刑凳,她缓缓俯身趴下,双手攥紧凳沿,静静的等候第一记板子落下。
身后,二十七位百姓也依次就位,偌大的提刑司门前,竟听不见一点儿声响。
王泽光堆着谄笑凑到张提刑跟前,“张大人明鉴!这些刁民目无王法,就该往死里打!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叫尊卑有别!”张提刑眉头一皱,抬手做了个止步的手势。王泽光笑容僵在脸上,只得讪讪退到一旁。
“行刑!”
板子重重落在清枝背上,她浑身一颤,喉间溢出一声闷哼。她咬着牙,硬是将嘴里的痛呼咽了回去。
提刑司前,板子击打口口的闷响接连不断,现场却无一人求饶。清枝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视线逐渐模糊,耳畔王夫人尖利的吼声忽远忽近,“往死里打!打死她!打死她!”
剧痛如潮水般一波波袭来,清枝十指死死抠住刑凳边缘,就在意识即将涣散之际,那道威严的声音终于响起。
“停。”
清枝颤抖着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她染血的唇角几不可察地扬起。她活下来了。
张提刑面色冷峻,袖子一挥,“来人,先将王泽光夫妇收押候审。”“遵命!”
数名侍卫立即上前,王夫人刚要张口喊冤,就被侍卫迅速塞入一团粗布,只能发出"呜鸣"的闷喊声。
王光泽脸色煞白,连连后退,被侍卫们拖了下去,刚才要耀武扬威的随从们,现在早已抖如筛糠,也被侍卫们推操着押往大牢的方向。张提刑负手而立,沉声道,“三日后,本官亲审此案。”众人闻言,纷纷伏地叩首,颤抖着声音,高呼道,“谢青天大老爷!”清枝强撑着想站起来,却因背后的伤势,踉跄了一下。这时,两位素未谋面的女子快步上前,一左一右搀住了她。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