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会作何感想?姑母又会如何评说?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了二十余载,却不料最终败在一个"情"字上。我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妹,名叫沈支言。自幼时起,我便对她生出别样情愫。那时年幼,尚不知这是何等情感,只觉得她甚好,想时时相伴。及至年岁渐长,才明白这是刻骨铭心的爱恋。
她乖巧可人,总跟在我身后,甜甜地唤着“哥哥”。每闻此声,我心便如春水初融,暖意顿生。
我将满腔柔情尽数倾注于她,如园丁呵护幼苗般伴她成长。可心底总有一丝莫名的戒备,虽不知在防备什么,却挥之不去。我愿爱她,也贪恋她的爱,却不愿就此与她草草定终身。我心怀壮志,欲览尽世间繁华,所以不愿过早被婚姻束缚,更不甘此生仅止于沈支言一人。
可每当见她与旁人亲近,我又妒火中烧,仿佛亲手栽种的名花被人攀折,心痛如绞。这般矛盾心思,日日撕扯着我的神魂。我虽看似完美无缺,实则优柔寡断。无论是仕途之事还是儿女情长,总少了那份该有的决断与魄力。
我一面犹豫着与沈支言的情缘,一面又不得不应付父亲安排的公主相看。对那位金枝玉叶,我虽无厌恶,却也生不出半点情愫。只是清楚地知道,她所能给予的荣宠与地位,远非沈支言可比。
这份清醒的认知,让我的心渐渐动摇。可即便如此,我仍不愿放手。世人说求而不得最是诱人,这话在我身上应验得彻底。与她相伴十余年,见证她由稚嫩少女出落得亭亭玉立,如今眼看要被人夺走,怎能甘心?
我在两难中踌躇不前,而她似乎也察觉了我的犹疑。骄傲如她,自尊怎堪这般折辱?
于是我开始不择手段地制造事端,企图用旁门左道留住她。父亲常说权势重于儿女私情,家中长辈也时时灌输这般观念。久而久之,我连自己的真心都挑不分明了。
后来那般疯魔似的追逐,说到底不过是不甘心罢了。其间变故丛生,我的感情也如浮萍般飘摇不定。这份犹豫恰似我的为人,永远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直到那日,我与沈支言同被薛廷衍囚于暗室,受尽折磨。在生死边缘,我才惊觉万千纷扰,都不及她一句温言更能抚慰我心。而我这一身伤病,也非无端而来。因我百般阻挠她与薛召容的姻缘,终遭一顿毒打。那拳头加身时,几次三番险些昏死过去。我向来最重颜面,岂肯在他面前示弱?即便痛入骨髓,也要强撑着不露半分狼狈。
待回到马车上,泪水却不受控制地决堤而出,竞比伤口的血流得更凶。我拭着眼泪,心头苦涩难当。那个我呵护多年的妹妹,最后竟要与他人比肩而立,视我如仇雠。这般结局,教我如何甘心?就在那时,马车突然坠入河中。不知是天意弄人,还是有人蓄意谋害。冰冷的河水将我吞噬,与沈支言相处的点点滴滴却在脑海中愈发清晰。那些春日赏花、秋夜观月的时光,那些相视而笑的瞬间,走马灯般在眼前流转。
或许正因相伴太久,我才这般有恃无恐,在若即若离间肆意徘徊,总以为她会永远在原地等候。
可我错了,大错特错。
那个曾甜甜唤我“哥哥"的姑娘,早已将整颗心许给了旁人。病中时日,我不许家人告知沈支言,独自躺在冰冷的床榻上追忆往昔。从垂髫稚子到亭亭玉女,十数载光阴在眼前一一重现。直到那一刻才明白,困住我的从来不是情爱,而是那份可笑的自负。世人说我亦正亦邪,连我自己都说不清究竞是怎样的人。但在生死关头,眼见薛廷衍要取薛召容性命时,我竟不假思索地执剑而出,直取薛廷行心口。
这一剑,耗尽了我毕生气力,也了却了此生执念。我明知他们恩怨纠葛,许是因着他是沈支言心尖上的人,冥冥中我还是选择出手相救。
正如他所言,我并非十恶不赦之徒。念及对沈支言的一片痴心,我终究还是做了一件善事。
当寒光闪过沈支言身前时,我的身体已先于思绪挡了上去。剑锋入肉的瞬间,竟不觉疼痛。只觉这一生浑浑噩噩的执念,都随着鲜血流尽了。
死有何惧?总好过这般行尸走肉地活着。
在这风云诡谲的乱世里,活着原就是件无趣的事。看着薛召容日渐强大,我心底反倒涌起一丝欣慰。至少,我深爱过的姑娘,今后有人能护她周全了。
后来他们从深宫中救出奄奄一息的我。马车颠簸中,我看见沈支言为我落泪的模样,忽然觉得这一生,也算值得。
我何苏玄这一世,没做成什么惊天伟业,未达成心中夙愿,连最爱的姑娘都不曾真正拥有。可那一刻,我竞觉得前所未有的释然。死亡降临之时,心头反而轻快起来。甚至想着,若有来世,定要换个活法,不再做这般急功近利、首鼠两端之人。我将贴身珍藏的荷包还给了她。那是她第一次为我绣的荷包,针脚歪歪扭扭,却承载着我年少时最纯粹的心动。
那般干净美好的情意,曾经真切地摆在我眼前。可惜啊,终究是被我亲手弄丢了。如今物归原主,只因我忽然明白,这样珍贵的感情,原就不该属于我这样的俗人。
能拥有过这一段情,已是上天最大的恩赐。【薛盛独白】
我叫薛盛,年方二十四,是当朝二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