琨华殿内,石遵指尖叩击着嵌玉龙案,与内官商议封后之事的声音在空旷殿宇回荡。忽闻殿外传来一声颤抖的呼唤:“阿遵!”
崔安安跌跌撞撞闯入,月白裙裾沾满泥泞。
内官们慌忙躬身退下。
石遵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只见她眼底布满血丝,嘴唇毫无血色,往日灵动的眉眼此刻只剩破碎的凄凉。
“不是去了武兴公府上吗?怎受了如此委屈?”他的声音里浸着心疼,小心翼翼将人揽至怀中。
这一句关怀令崔安安骤然崩溃,她死死揪住石遵的龙袍,哭声里混着压抑许久的呜咽,肩头剧烈颤抖,仿佛要将这些年所有的委屈都哭尽。
石遵将她紧紧护在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掌心一下下顺着她后背轻拍:“安安哭出来就好了,无论发生何事,你的身后还有阿遵护着。”
不知哭了多久,崔安安的抽噎渐渐平息。
石遵抬手为她擦去泪痕,故意板起脸调侃:“安安哭完了?哭完了便为朕更衣吧。”说着扯了扯浸透泪水的衣襟,“瞧这龙袍都能拧出水了,凉飕飕的。”
破涕为笑的瞬间,崔安安眼底还凝着泪花。
石遵趁机将人重新搂入怀中,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畔:“方才还在商议封后一事……安安,朕要立你为赵国皇后。”
怀中的人微微一僵,崔安安当然懂得这份承诺背后的荆棘&bp;——&bp;张氏之父张平手握数万雄兵,羯族群臣对汉人出身的她虎视眈眈。
她将脸埋进石遵胸前,声音轻如叹息:“今生能陪伴在阿遵身旁,即便不是皇后我亦甘愿。”
石遵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眼神坚定如铁:“安安如此善解人意、纯良淑德,叫朕怎能不爱。朕发誓此生只纳一妃,只宠安安一人。”
“男子的话最不可信。”&bp;崔安安嘟囔着抬眸,却撞进他深沉如海的目光。
阿遵辩解道:“从小到大,朕对安安的感情从未变过!”
崔安安轻声问道:“从小到大?是从何时起?”
阿遵抚着下巴抬头想了想:“许是看到你拼命护住阿闵的那一刻。你把他护得像块稀世玉,倒让朕瞧着......”
石遵的话如重锤,敲碎了崔安安最后一丝倔强。她想起今日石闵沉默的背影,泪水再次漫出眼眶:“我不想原谅他了……”
“傻话。你是他阿姐,从前你们那么要好。这么多年的情分哪能说断就断?”&bp;石遵伸手轻捏她的脸颊,指腹的薄茧蹭过她未干的泪痕。
“你也说了,那是从前。”崔安安的呢喃里裹着苦涩,“如今在武兴公眼里,我只是个外人而已。”
石遵再次将她揽入怀中,下巴抵着她发顶的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得意的气息拂过耳畔:“那往后安安便属于朕一人了。”
深夜,武兴公府的祠堂里,石闵盯着供桌上父母的牌位,耳边不断回响着儿时崔安安将最后一块麦饼塞进他手中的声音。那时她才八岁,却用瘦弱的身躯将他护在身后,挡下了石虎养子们的拳脚。
“将军!有结果了!”苏亥的禀报打破死寂,“乳娘在外有一情郎,那人经不住吓,招认了午后与乳娘柴房私会,听见婴儿啼哭却不敢出声,等赶到时……”
苏亥的声音顿在&bp;“呛奶窒息”&bp;四字上。
石闵捏着香囊的指节骤然收紧,他猛地起身,佩剑出鞘时带起森冷寒芒劈开堂中凝滞的空气,剑锋精准划过院中那些跪地求饶的诬陷者们的咽喉。
“将军!”董氏扑上来抱住他的腿,“你在府中大开杀戒,可曾考虑过我与孩儿们的感受?”
石闵甩脱她的力道震得她跌坐在地,血珠滴在她素白襦裙上,他充耳不闻,冲出府门策马直奔皇宫的途中,他听见自己粗重的喘息,藏着连自己都不敢承认的恐慌。
“开门。”&bp;他对着守门将士的声音带着未褪的杀意。
将士们跪了一地,甲胄相撞的脆响里,他才惊觉城头梆子刚敲过四更,宫墙内的禁鼓还未响起——&bp;原来急着赎罪的人,连深夜宫门不开的规矩都忘了。
石闵背靠着冰凉的宫墙坐下,战靴碾过地上的碎石,发出细碎的声响。抬头望见城头悬着的宫灯,忽然想起幼时崔安安总提着灯在院墙下等他,手里提着的食盒冒着热气,掀开时,汤饼上卧着的鸡蛋还在颤巍巍地晃&bp;——&bp;那是她用自己的月钱换的,说&bp;“阿闵训练辛苦”。
“将军先回府休息。”苏亥低声劝慰的声音传来。
石闵摇摇头,他知道,宫门要等到卯时才开,但他必须等。
他忽然想起董氏那句&bp;“你可曾考虑过我与孩儿”,心头猛地一抽,却又被更急的悔意盖过&bp;——&bp;他让阿姐在他府中,独自面对剑锋与污蔑时,又何曾想过她的感受?掌心的香囊被他攥得更紧。
卯时的宫墙刚被第一缕晨光劈开缝隙,宫门轴转动的“吱呀”声里,石闵几乎是踉跄着闯入后宫。
“武兴公!”宫人战战兢兢地拦在身前,“后宫禁地,非诏不得入啊!”
石闵挥手的力道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