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坐在一旁,见他样子,便起了玩笑的兴致,语带调侃道:“怎么,今日倒没去翻晋国公府的墙了?”
顾行渊手中一顿,几粒米差点噎住,连忙抬眸,眼神像是被人戳中心事似的。
“你怎么知道的?”
苍晏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茶,淡淡道:“那日正巧路过,看见某位大理寺卿猫腰攀墙,动作娴熟,若不是身着官袍,我差点以为是哪家贼人。”长公主“咔"地放下筷子,目光一挑:“这是怎么回事?你大理寺卿的身份,如何做出这种事来?”
顾行渊干咳一声,只得老实回道:“您也知道,沈相为人多疑,我若贸然登门,定要被拉住问上三四十句。我又是清净之人。”长公主啧了一声,嘴角也忍不住翘起一丝笑意:“说得倒也冠冕堂皇。”苍晏摇头笑道:“那你今儿怎不去看她?”顾行渊顿了顿,低声答道:“我去了。只是她婢女说她这几日身子不爽,时常倦怠,今早也未梳妆起身,说是想多睡会儿,下午又睡了。”他语气平静,心中却微微泛起涟漪。
苍晏听罢,神色微动,脑海中不由浮现起那日清晨,撞见沈念之从顾行渊房中悄然离去的模样:发鬓微乱,衣裳尚未整齐,眼中藏着慌张与几分……笑意。他心下一沉,大抵也猜了个七八分。
长公主却不疑有他,只道:“这天热,人易乏,女孩子体气本虚,不足为奇。”
她顿了顿,又叮嘱顾行渊:“只是你啊,莫总是往人家府里跑。女儿家最重名声,你若真心对她,便要顾惜她的名节。”顾行渊点头应下,神色少见地郑重。
第二日清晨,日尚未高悬,顾行渊便进了宫,手中持着陆家结案的密折,静候在御书房外。
夏日蝉鸣阵阵,朱红宫墙下,一片静谧。他本专心等待召见,却不料御书房内传来几句隐约的争执声,落入耳中,却让他心跳顿时加快。“李珩,如今年岁不小了,既已立府,婚事也该定下来了。“圣上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沈淮景为人清正,是难得的栋梁之臣,朕思来想去,打算赐你与他之女成亲,这桩亲事,对你、对沈家、对朝局,皆是大好。”殿内片刻沉默,随即便听得“扑通”一声,顾行渊眉头一动,认出是有人跪地的动静。
“父皇!“是李珩的声音,带着少见的焦急与恳求,“儿臣心中已有所属之人,恳请父皇收回成命!”
圣上语气骤冷:“你是皇子,吃的是百姓的俸粮,享的是宗庙江山,怎能只顾儿女私情?你要记住,皇子的一生,是为天下而活。”殿外,顾行渊听得心头一紧,脑中轰然作响。若是圣上真的赐婚沈念之给李珩……那他今生岂非又将错过她一次?他重活一世,自以为把握住了机会,不料却仍被命运逼至悬崖。他比谁都清楚,沈念之对李珩已毫无情意,若这道旨意真的落下,对她而言,与前世嫁给李琦,并无分别,
依旧是权势的牺牲,命运的傀儡。
他指尖一紧,指甲几乎嵌入掌心。
而殿内,李珩却出乎意料地坚持道:“父皇若执意与沈家联姻,儿臣并无异议,只是……儿臣心仪之人,确实是沈相之女,但并非嫡女,而是庶女沈忆秋。儿臣非她不娶。”
此言一出,殿内再度寂静。
良久,圣上的声音才淡淡传出:“你先退下。”门外的顾行渊长舒了一口气,却仍觉手脚冰凉。他低头,一抹温润的白光从怀中垂落,那是一个温润圆滑的羊脂玉坠,样式古朴,中间嵌着暗纹莲心,正是沈念之那夜无意落下之物。他知那是先皇后昔年赐予沈家女的生辰之物,沈念之一直贴身佩戴。就在这时,内侍大太监步出书房,尖声高喊:“宣大理寺卿顾行渊觐见一一”
顾行渊按了按腰间玉坠,深吸一口气,稳步踏入御书房。龙案之上,圣上正端坐不语,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他腰侧。那目光不动声色,却极具分量。
而顾行渊,也在那一刻意识到,圣上,怕是认出了这枚玉佩的来历。御书房内,金炉香微袅,风卷帘动。
顾行渊将陆家一案的细节清晰禀明,字句分明,不疾不徐。圣上听得认真,偶尔点头,等顾行渊起身行礼告退,正欲退出殿门时,忽听一道熟悉却难辨情绪的声音:
“顾卿且留步。”
顾行渊脚步一顿,转身再拜:“臣在。”
圣上手指轻叩龙案,目光落在他腰间那枚素白玉坠上,目光深了几分,却语气平和地问:“你回京也有些时日了,京中住得还惯吗?”顾行渊垂眸答道:“回陛下,京中与旧日并无不同,臣已然习惯。”圣上轻笑一声,拿起一枚玉棋随手摩挲,道:“你外祖那头,总念着要将你留在瀚州。他膝下稀薄,长子战死,未留半子,如今只有你一个外孙,说来你也算是赫连家的半个子嗣。可朕将你调回京,不知他是否有意见?”这番话听来平淡,实则暗藏锋芒。
顾行渊眉目不动,只道:“臣明白陛下良苦。”圣上点点头,又看了眼他腰间的玉佩,眼底露出一丝意味深长:“你是朕亲自点的大理寺卿,查案明断,杀伐果决,在京城也算将瀚州调理得妥帖。可长居大理寺与公主府,总让人以为朕亏待了你。”他语气一转,仿佛随口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