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第四十六章
裴述偏头看了她一眼，便移开了视线，即使没有一句话，也显得沈纤慈那话既多余又冒犯。
沈纤慈心下犹自懊恼,她就不该多嘴提点他，反落得自己好心没好报，瞧他那个样子，哪里有丝毫的羞惭之心。
要说沈大小姐的“好心"也并非时常都有，至于为何此时突然冒出来，恐怕连她自个儿也弄不明白。
裴述可没管她这些心思，径自走到墙边，在挂画后面拧动了两下，“到这边来。”
沈纤慈心道你让我过去，我就要过去么，而且他使唤她是不是使唤得太熟练了些，她这般想着，脚下迈了几步，冷着脸道：“做什么？”裴述道：“你走近些。”
沈纤慈咬了咬唇，他到底懂不懂避嫌啊，她有一肚子的话，又耐不住好奇，到底是依言走了过去。
面前悬挂着一幅仙鹤涉溪图，虽然听着风雅，但那画技和笔触简直俗不可耐，一看便是不入流的画作，懂行的人一眼扫过去，绝不会再细看第二眼，不懂行的人，又嫌它太“雅"了些，远不如玉堂富贵来得贵气逼人，如此高不高低不低的，正合适在茶馆酒楼摆摆样子。
沈纤慈疑惑地看向他。
“别看我，看鹤的眼睛。"裴述抬手在画上指了一下。沈纤慈往前凑了凑，只扫了一眼就惊奇地捂住了嘴，从鹤眼里看出去，正好能瞧见另一间屋子里的情形。
对面屋里除了绣惠，还有一个陌生男子，不用想那人必定是绣惠的那个情郎吴伦了，这人生得倒也斯文周正，一副彬彬有礼的读书人模样，跟戏台上的小生似的，瞧着人模人样的，也难怪让绣惠一头栽进去。此时绣惠坐在那边低头垂泪，吴伦脸上却满是焦灼不安，眼睛一直往门口瞧，过了片刻，才像放下心来，走到绣惠跟前，窃窃私语了几句，两人一下抱在了一起。
沈纤慈赶紧撇开头，过了几息，又悄悄看了过去，两人已经在那里互诉衷肠，活像一对久别重逢的苦命鸳鸯。
“惠儿，你受苦了，我若是知道你在府里吃了这么多苦，说什么也要带你走，可是如今，我如同丧家之犬一般，怎么能再连累你。“吴伦垂头丧气，看起来极为沮丧。
绣惠抹了抹泪，问道：“你真是这样想的，不是因为事情败露，就自己跑了？”
吴伦立时皱眉，“你怎么会这样想我，你若是把我当做那等卑鄙小人，就是侮辱你我之间的情分。”
“别人都说你跑了，我一直不相信，可你又音信全无。"绣惠想到这些时日来的事情，声音都哽咽了，“看到你平安无事，我就放心了，只是我腹中的孩子却……
“我若知道这些，就是拼死也要回去找你。"吴伦一脸深情地握住绣惠的手，“今日能再重逢，已经是老天给我的恩赐，我已别无所求。”绣惠憔悴的脸庞因他那番话平添了几分神采，“只要你对我的心是真的，我情愿跟你吃苦受累。”
“这…“吴伦迟疑了起来，“东府那边能答应？”绣惠低头苦涩道：“他们何曾在乎过我，我在府里本就可有可无，这次若不是求了四妹妹，我也不会再见到你。我不想再回那个地方了，只要你肯带我走，我就去求四妹妹，她跟我不一样，她什么都有，这事也只有去求她，只要她肯帮我们，府里边不会太为难我们。哪怕让我给她磕头下跪，怎么样都成，好歹给我们挣条活路。”
那厢沈纤慈听得暗暗咬牙，果不其然让她给料准了，他们还真藏着私奔的念头，谁说三姐姐是个一问摇头三不知的泥人性子，这就不是泥人性子能说出的话。
起初沈纤慈还对绣惠多有同情，这会子倒说不好是个什么心情了，绣惠在东府虽说是可有可无，但要说受到什么苛待，那却是没有的。说句不中听的话，像这种可有可无的人，谁有那个心去苛待她，更何况东府毕竟有老太太压着，即便有那起子捧高踩低的奴才也不敢翻了天去。此前东府一门心思要把绣惠送进宫里，沈纤慈初时还不以为然，自从听了冯夫人的话后，就明白自己想窄了，这件事要是成了，绣惠以后的日子，那便是一条可以瞧得见的青云路，将来连她们见了她都得行礼问安。哪知道绣惠竞然放着这么条青云路不走，死心塌地地跟着一个穷书生吃苦受累，最可气的是还想让她成全他们这对苦命鸳鸯。对面又传来动静，两人像是起了争执，沈纤慈立马贴过耳朵去。“惠儿，你怎么不明白，我们的缘分已经尽了！“吴伦渐渐不耐烦了。绣惠瞧着一脸不耐的吴伦，“你方…”
吴伦原本还有心安抚安抚她，见她如此纠缠不清，也就没心思再维持那副深情模样了，“你怎么听不懂呢，我们好聚好散，彼此有个念想就够了，何必这样纠缠不休，对谁也没有好处。”
绣惠怔怔地看着他，“这么说，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当然不是假的，只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吴伦整了整身上的衣衫，是上等湖绸做的衣裳，“你想过吃苦受罪的苦日子，我可不想过，有福不享，那是傻子。我本来不想跟你说得这么清楚，但不跟你说清楚，你就还是不明白。”绣惠本就苍白的一张脸，愈加惨白憔悴，眼睛发直地看着他，仿佛不认识眼前的人。
吴伦还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