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桥,进了家门,她才把心放肚子里,往屋里去。东南窗边,那道青色身影独坐,静湖生莱葭、白鸟越冷山一般,辽阔远漠中添了几分萧瑟。
江清澜笑容一僵:哟,把这人给忘了!
朝他点点头,正要过去,岂知,门口又有人喊:“娘子一一”她只好露出个苦笑,冲陆斐道:“劳郎君再等等!”陆斐认真看了,除了春姐儿,中午上门的,还有三个买粥的,都是买回家吃的。
另有两桌人叫了汤品与炒菜,便在店里吃。堂食这些人似乎很信任她的手艺,听她笑盈盈介绍完菜品,只说有什么上什么。
见她进进出出,忙里忙外,他心道:
只是中午时分,生意都这般好,那晚上,她得累成什么样?她那调琴弄香、不沾阳春水的手,做得了这么多活儿吗?江清澜迎来送往、钱财入袋,还送鸡腿做了公益,心里舒坦得很,哪知道,自己又被人怜悯了一番。
这会子,她终于得了闲。
便取了攀膊、围裙,往陆斐那里去,像对一个普通朋友般客气道:“着实对不住。开店便是这样,得不了闲。”她注意到,他桌前已放了一瓯饮子,心道:还是蕙娘心细。她却不知,这饮子是张月娘沏的。
陆斐观察江清澜良久,本来有千言万语。
这厢,见她一番迎客、上菜、算账,语笑嫣然、八面玲珑,他一时,竞不知该说什么。
良久,他轻叹口气,只道:
“这多的一千两,你还是收下吧。我有愧于你,陆家亦对不起你,这一点钱,算不得什么。日后,任何事,只要你开口,我…”“陆郎君一-"江清澜打断他,笑着摇头。把银票往他面前坚决一推,她道:“你还是不懂妾。这钱,妾是如何也不会收的。”
陆斐心中剧痛,如有尖刀入肉。
以前,他是很懂她的,现在,是真有点儿不懂了。但,这是他咎由自取,罪有应得。
良久,他才哑着声音道:“你……和以前不一样了。”他本是随口感慨,这平平的一句,却让江清澜心中悚然。她之所以一定要与陆斐保持距离,有一条便是,除了团团,他是最熟悉原身的人。
团团年纪小好糊弄,他陆斐两榜进士、殿试传胪郎,可骗不了。万一露了马脚,她怎么解释?
解释不通,他们以为她是孤魂野鬼,或是请神婆道士来作法,或是要把她烧死,怎么办?
她慢慢敛起笑意,强压住心中惊惧,第一次在陆斐面前露出凄惶:“江家逢此大难,妾若不变,如何能挺得到今天?”她抬起眼,冷冷地看着他,“妾以前,也不知道陆郎君你会变。”登时,陆斐面色惨白,形如死灰,身形微晃,似要站立不住。好一阵子,他才强压住口中腥甜,极为艰难地道:“你说的是。”时有穿堂风过,吹来一阵彻骨冷意。原来,是张月娘欲要往前厅来,打起了帘子,放了风过来。
她见两人神情古怪,又缩了头,退回去了。目的达到,看陆斐一副惨淡模样,江清澜就勉强笑了笑:“水无定势,人无定形。妾知道,你有你的难处。如今,我们各自安好,你也不必再介怀。”
陆斐苍白着一张脸,不置可否。
慢慢收了银票,他摇了摇头,低声问:“你还会再嫁吗?”江清澜深吸口气:“我决心为父母守孝三年。至于以后的事,谁也不知道。”
实则,她对陆斐说这话,跟对孙娘子说的意图是一样的一-让他至少这三年里,别来烦她。
但听在陆斐耳朵里,意思却变了。
他以为,她对谢临川没意思,用守孝这个由头来拒绝。陆斐暗中松口气,点点头,叉手行了个大礼,便要离去。“陆郎君一一"江清澜叫住他,“你冒雨前来,吃一碗白胡椒猪肚炖老鸡,驱驱寒意再走吧?″
陆斐转头,眼中全是错愕,似乎还有些极力隐匿的狂喜。江清澜见他神色,又后悔起来一一
哎呀,她这现代人讲礼貌、爱客套的性子,得,又让他误会了吧!她只好找补一句,公事公办地道:“小店儿新品上市,新客优惠,打折后一钱银子一碗。”
陆斐走后,江清澜心情大好,把银票捏在手里看了又看。一千五百两!巨款啊!宅子都买得下来了!张月娘找她闲磕牙,问陆斐是谁,她竞然回答“一个老朋友”。尔后,她兴致勃勃地叫来王蕙娘,与之商量这笔钱的花销处。这几个月,开铺子赚了不少钱。加上这些钱,她们可以把杏花饭馆的地皮、屋子都买下来。
她老觉得,白天在饭馆儿,晚上回江米巷,有诸多不便。譬如,那天下暴雨,她们就去不了饭馆,开不了张。等冬天到了,下雪的日子,风刮在脸上,跟挨刀子似的,谁还想出门呢?她想着:先用这笔钱,买下这两个铺面。再把饭馆儿背后那片空地也买下来,修个院子作住宿。
生意与住宿吃喝在一起,那才好。
王蕙娘闻言,也很赞同。次日,她便出去打听地皮、铺子的价钱,寻找修屋子的工头。
江清澜也没闲着。
如今天气转凉,原来的卤菜、凉拌菜、冰饮都不合适了。得换成些适合秋天的、润肺温补的菜食。
杏花饭馆里,人人忙碌。她们哪儿想得到,这两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