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那副混不吝的模样,似乎没被敲痛,他就放下心来。清了清嗓子,做出一幅镇定模样:“那你说,是哪家的女儿?”此时已出了大内,御街两边摊贩儿的吵嚷传来。谢临川竖着耳朵听了半响,而后嘿嘿一笑:“此事我先不告诉你们,免得你们跑去吓到人家。”
说罢,“嗖"的一下,蹿出马车,跳到了街上。这逆子!谢衍打起帘子,伸出头去,问道:“你不回王府,把今天的事禀告你祖母、母亲,又要上哪儿去?”
谢临川站在熙攘的街边,正色道:
“连日来都在大内训练蹴鞠,府署积压了许多公文,我得去处理。祖母早得了消息。母亲那里,父亲自会去说,用不着我,我先走了!”谢衍几乎气个仰倒。
府署在西,他是往北走的,哪里是去府署,分明是去喝酒!这个逆子!
谢衍回了府,气还不顺,在院子里转了两圈儿,去清心院给谢老夫人请安。谢老夫人正在和夏荫几人玩儿叶子戏,赢了钱,脸上笑眯眯的。她手边放着一碟梅子蜜饯,堆得小山一般。梅子褶儿里,满是白白的糖霜,一看就甜蜜蜜的。地上,核儿吐了一地,乱七八糟的。
临安市场上,蜜饯铺子极多,蜜饯樱桃、蜜饯金桔、蜜饯李子等层出不穷。但蜜饯梅子酸甜可口,销量最好。
谢衍见此场景,脸色沉下来,斥责夏荫道:“你怎么伺候老夫人的!这蜜饯吃多了要闹牙疼的。”
当下,便把那碟子端远了。
谢老夫人不高兴,把叶子戏放在桌上:“我才高兴些,你又来招我。蜜饯是我要吃的,她们管得着?”
挥了挥手,屏退了众人。
她瞪了儿子一眼,见他两鬓生出些许花发,也有些不忍心。她只有这一个儿子。年轻时生逢乱世,她与谢山成日在外操持忙碌。孩子是乳母带大的,就养成了这谨小慎微的性子。“君王面前伴驾,是要小心些,却也不用如此。”“人活一世,用不着事事委曲求全。江山再怎么易主,我东平王府还是能保有一席之地的。”
谢衍恭敬听训,喏喏称是,又把今天宫宴的事情仔细说了。踌躇半天,才斟酌问道:“那逆子说,求婚这事儿您是知道的。”当着谢衍的面,谢老夫人“啵"一声,把梅子核儿吐到地上:“我知道。这事儿,你听他的就成。”
关于谢衍所说的、宫宴上的事儿,她又仔细琢磨了一阵,才慢慢道:“郎的事情,你就别管了。”
“管他跟太子好,还是三皇子好,管他蹴鞠,还是跑马。只要别闹出伤天害理的事,统统别管。”
“他小子,看着冒冒失失的,实则,心里比你有成算。”谢衍皱起眉头,还要再说什么,见谢老夫人站了起来,就急急往前一步,去扶她。
哪里知道,她把谢衍的手甩开,矫健两步,走到桌子那头。抓起一颗蜜饯梅子吃了,又拈起一颗,飞快塞进他嘴里:“你也来一颗,好吃得很!”
谢衍只好把那甜津津的梅子嚼了,当着母亲的面,却不敢吐核儿,只好压在舌下。
几日后,大内角楼边。
浓烈馥郁的香气四溢,是城墙根儿的一排桂花树开花了。可惜,这点点碎金,宝庆公主并无心思欣赏。连日来,她茶饭不思、夜难安寝,桃子一般圆润的脸都瘦了,显得下巴尖尖的。
侍婢劝她:“殿下,成日闷在屋子里也不好,不如去宫城外转转。听说杏花饭馆又研发了新菜。”
宝庆公主心道:去看看也好。或许能遇上流光哥哥,打探一番他中意谁,自己又输在哪里。
便重匀粉面、再整云鬟。化了精致的妆容,换了鲜亮锦衣。乘马车,预备由右掖门出去。
方到角楼,一辆雕鸾刻凤的朱漆马车磷磷驶来。珍珠幕帘摇动,随风轻响。宝庆公主正打起帘子,伸着脖子眺望宫墙外的蓝天,见那马车来,心里就是咯噔一声。
她立马放下帘子,催促赶马车的内监:“快走!”岂知,两车交会错身时,那辆马车里传来一句:“芸慧妹妹,这是哪儿去?"声音如黄莺般清丽。
福安公主已经振衣敛裙,下得车去了。
她自那年与宝庆公主打架,便遭了官家厌弃,极为低调地出降到了苏州李家。
李家贵为清流之首。江南士子,多半出自其秋山书院,这也算是件美满姻缘。
哪知,福安公主也是命苦。出降不过一年,驸马就病逝了。她没有子女,便请旨回了临安。
宝庆公主不想见这人,但福安作为姐姐都下车了,自己岂能无礼?只好硬着头皮下去了。
抬眼,见福安着玉色云缎披袄、深蓝宽绸挑绣夹棉裙。头上是清丽的莲花冠子。耳上只一对青宝石坠子。
宝庆公主心道:福安历来好奢华,原先的马车都要坐鎏金车轮的。出降后回来,怎的打扮得如此素淡了?
难道,是受了李家那读书种子们的熏陶?
哪知道,这还不是最令她震惊。
福安公主笑盈盈的,拉着宝庆公主的手,亲热地道:“芸慧妹妹,起先的事,都是姐姐的不是。姐姐出降这一遭,学到了许多,再不像以前那般痴傻。”
“咱们自家姐妹,定得和和气气的。如此,父皇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