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的警告和“骷髅队”的阴影,像两块沉重的磨盘,压在每一个泰山营战士的心头。小王庄彻底沉寂下来,白天的劳作无声无息,夜晚的地道挖掘也只有压抑的刨土声和沉重的喘息。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灰、卤水和一种名为恐惧的、无形的东西。
李山河肩头的骨痂在持续生长,温热感中甚至能感受到一丝微弱的气流在骨缝间流转。他尝试着用左手拿起一块砖头,虽然依旧颤抖,但已经能勉强握住片刻。这诡异的恢复速度,似乎与那神秘纸条带来的巨大压力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同步。他不敢再轻易尝试用霉盐刺激,那剧痛后的清凉虽然诱人,但代价未知,此刻任何冒险都可能带来灭顶之灾。
老耿的瘸腿在草药和老徐的按摩下,终于能勉强放下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几步了。他胸前那块焦黑的营旗布片,成了他练习走路的动力源泉。每当疼得龇牙咧嘴,他就低头看看那块布,眼神里的偏执便驱使他再迈一步。他主动要求加入了地道挖掘的队伍,虽然干不了重活,但能帮着传递土筐、照看油灯,用他的存在无声地鼓舞着士气。
地道深处的“鼠穴练兵”强度不减反增。老六像是要把所有的不安和愤怒都发泄在训练场上。拼刺的木棍换成了更沉的木桩,匍匐的距离加长,障碍增多,还加入了夜间无光环境下的方向辨识和小组协同演练。新兵们被操练得脱了几层皮,但眼神里的怯懦被一种近乎麻木的坚韧取代。老兵们则沉默地完成每一项堪称苛刻的要求,每一次挥汗如雨,都像是在为随时可能降临的死亡做着最后的彩排。
林书远制定的紧急转移预案迅速落实。几条通往不同方向、更为隐秘的地道出口被选定并加固。最重要的物资被打包成几十个大小不一的包裹,分散隐藏在几条主地道的关键节点,确保在紧急情况下能快速分头带走。她像一只不知疲倦的工蚁,在地道网络里穿梭,检查每一个细节,确保这条最后的退路万无一失。
三天后,“民路”在极度谨慎中恢复。林书远没有选择固定地点,而是采用了更灵活的“流动盐担”方式。由石头等几个绝对可靠、熟悉周边地形的本地新兵,乔装成走村串户的货郎,挑着装满盐的小担子(底层有夹层藏少量盐),以极低的价格在几个预先选定的、距离小王庄较远且相对安全的村落边缘,与固定的联络人进行快速交易。交易时间极短,拿到粮食或草药后立刻离开,绝不停留。
这天,负责去杏花洼西面一个叫柳树沟的小村交易的石头,回来时脸色异常难看,背篓里换回的粮食也比往常少了许多。他找到林书远,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和悲伤“林姐…柳树沟…出事了!”
“怎么回事?”林书远心头一紧。
“鬼子!矿山里的鬼子监工!带着几个二狗子(伪军),昨天下午闯进柳树沟了!”石头眼睛发红,“说是征粮!把村里仅剩的那点口粮都抢走了!李老栓家就剩半袋子红薯种,想藏起来,被鬼子发现了…那畜生监工…活活用枪托…把李老栓和他老伴…都砸死了!就因为他们家小子…前些日子在矿上…被塌方的石头…砸没了腿,干不了活…被鬼子扔进了‘万人坑’!”石头的声音哽咽了,“村里…哭声都没了…死气沉沉的…”
柳树沟的惨剧,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压抑的泰山营地底世界激起了痛苦的涟漪。消息在地道里悄悄传开。矿工子弟们沉默着,攥紧了拳头,指甲陷进肉里。那些血淋淋的故事,第一次如此真切地发生在他们熟悉的、甚至可能是亲戚的村落里。
“***小鬼子!畜生!”一个叫黑娃的新兵(父亲死在矿洞里)猛地一拳砸在土壁上,眼泪混着泥土流下。
“哭有屁用!”疤脸老兵冷冷地喝道,他卷起袖子,露出胳膊上狰狞的刀疤,“想报仇?就把手里的家伙练熟!练到闭着眼也能捅死鬼子!练到能像耗子一样钻进矿洞,把那些‘绿魔’点了!把那些穿白衣服(指防化服)的畜生都闷死在里面!”
仇恨,不再仅仅是口号和故事,而是变成了柳树沟那对老夫妇冰冷的尸体,变成了矿工子弟们心中燃烧的毒火。训练场上的低吼声变得更加压抑,也更加凶狠。新兵们拼刺时,仿佛眼前不再是空气,而是鬼子监工那张狰狞的脸;匍匐时,仿佛身下不是泥土,而是亲人流淌的血泊。
李山河默默听着石头的汇报,左肩骨痂处的温热感变得有些灼烫。他走到地道深处一处相对宽敞的支洞,这里临时安置着几十名重伤员。昏暗的油灯下,伤兵们大多沉默地躺着,空气中弥漫着草药和伤口腐烂的混合气味。老耿靠坐在墙边,正笨拙地用一根针,试图在另一块破布上绣着什么。
“绣啥呢,老耿?”李山河走过去。
老耿抬起头,脸上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他将手中的布片摊开。那是一块洗得发白的粗布,上面用红线歪歪扭扭地绣着几个字——“泰山石敢当”。针脚粗糙,字形也歪斜,却透着一股子不屈的韧劲。
“营旗没了…咱再绣一面!”老耿的声音沙哑却坚定,“就用俺们这些老骨头身上的血染红它!等哪天…打进矿山,宰了那帮畜生,把这旗…插在鬼子最高的炮楼上!”
李山河看着那歪歪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