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间,配合着暖风轻柔的轻触,她的意识就像被阳光晒化的冰淇淋,一点点涣散开来,脑袋不受控制地慢慢向前耷拉。
可就在她即将栽进自己怀里那刻。
就这么猝不及防地。
她一头撞进了某片温热的柔软中。
阮白渺倏地睁大眼睛,混沌的意识还没有理清状况,身体已经本能地弹直。昏黄的灯光下,裴思宽厚的手掌仍然悬在她眼前,刚才还在嗡鸣的吹风机不知何时已然停歇,寂静的房间里只剩下她加速的心跳声。“吹完了?”
她含糊地咕哝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抓了抓半干的发尾,慢吞吞地扭头朝裴思看了过去:“那走吧?”
“不用了。”
裴思忽然说。
阮白渺保持着半转身的姿势:阿?”
“眼睛都睁不开了,开什么会?”
裴思利落地拔下插头,手指三两下就将电线沿着吹风机绕出整齐的线圈。他随手将吹风机放在床头柜,声音不自觉放轻:“就在这儿睡。”阮白渺看着他行云流水的动作,大概是习惯性揣摩他人言语背后的用意,所以即便此刻头脑昏沉,她还是敏锐地从男人的话语中捕捉到一点端倪。他……
好像不是……
才知道她很疲惫吧?
阮白渺不敢确定,但这个念头刚从脑海划过,就让她本能地开始试探:“这样可以吗?"她露出刻意的犹豫,“会上没有需要我在场……才能说明的情况?“暂时没有需要你亲自参与的。”
裴思向前迈了半步,双手自然地穿过她颈侧的发丝,掌心几乎将她整个后脑勺包裹住。他的指尖梳理着她的发根,像是在确认干爽程度:“你只管好好休息。”
他收回手,而阮白渺分明感觉到一一或许是错觉,但她不认为裴思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一一他的掌心若有似无地从她耳尖擦了过去。触感转瞬即逝。
“需要你配合的部分……“男人停顿了一下,“我回来会跟你说。”阮白渺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他,裴思却对她的审视视若无睹。他从容地收回手,声音异常平静:“睡吧。“他看着她,连眉梢都没动一下,“我很快回来。”不对劲。
裴思不对劲。
明明不需要她专门出席的会议,却事先告诉她“你要参加";明明时间紧迫,却还是要耗费时间只是给她吹头发;最后反复叮嘱她"休息”。他当然还是那个雷厉风行、杀伐果决的裴思。可是此刻,从他眉骨投下的能遮住眼底情绪的阴影、下颌线紧绷出的凌厉弧度、放轻到几乎无声的呼吸,终于让阮白渺迟钝地意识到一一
他可能需要一个拥抱。
就现在。
心念一动,阮白渺的手已经伸了出去,一把抓住裴思垂在身侧的手掌。对方没动。
于是她干脆借力从床上跪坐而起,张开双臂,环上了他精瘦的腰身。而果不其然,他身体很僵硬,肌肉更是紧绷得像块钢板。阮白渺将脸贴在他胸膛上,听着耳边沉稳到缓慢的心跳声,她忽然想起刚才走出浴室时看到的一幕一一裴思独自靠坐在沙发上,修长的脖颈后仰,目光穿过虚空落向某个不存在的焦点……疲惫不堪。那个时候他在想什么?
阮白渺无从确认,却隐约推测得出答案。
能让这个冷静自持的男人露出那般神情,无非是近期接踵而至的变故:与她意外的重逢;得知她身上的秘密;基地内部蓄谋的病毒爆发;已经与申城第三基地之间埋下的地雷;还有……
了结谢怀周的性命。
不,那甚至称不上了结。
是虐杀。
即便这可能是当时唯一能彻底消灭“丧尸化"谢怀周的方法,但对任何人来说,对准脑袋干脆利落地给一颗子弹,和徒手捣碎对方脊椎骨,眼睁睁看着对方在自己手底下失去生命,这两种方法给灵魂深处刻下的烙印,终究还是有着天壤之别。
所以当裴思终于伸出手臂抱回来,并将她更深地按进怀里时,阮白渺知道她大概猜对了。
她闭上眼,唇角却无意识地翘起来,指尖轻抚过裴思紧绷的背肌,像在安抚一匹受伤的孤狼。
所以,裴思宁可承认将她拿去豪赌,也不为自己辩解半句的理由……是因为他需要这份责备。
即便这份责备的理由不是特别正当,但他仍然需要一个人来审判他的罪孽。而放眼望去,除了她,不会再有人用言语或行动告诉他,你伤害了一一杀死了一一一个人。
并且这个人TA对你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