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渐重,于玠立在暗影里。
银丝般的长须在夜风中微拂、
目光如深潭,落在陈宴身上时带着几分审视,更多的却是期许。
“晚辈明白!”
陈宴躬身行礼,神色肃然:“多谢老柱国提点!”
温水煮了那么久,是要折断他们的枝丫,拔除他们的羽翼......
而陈宴这个人行事,向来皆是要么不做,要么做绝,不可能给对手,留下一点翻盘的机会!
于玠点头,以他对陈虎嫡孙的了解,很是放心,似是想起了什么,半晌后哑声道:“阿宴,老夫有个不情之请.....”
说着,抬手抚了抚长须,指腹摩挲着颔下粗糙的银丝。
“老柱国说得哪里话?”
陈宴淡然一笑,忙道:“您与祖父是莫逆故交,您的事晚辈一定办!”
无论有没有老爷子的那层关系,柱国之首都亲自开这个口了,又岂有回绝之理?
能拉近与这位大宗伯、郑国公、大冢宰鼎力支持者的关系,也是陈宴求之不得的!
“那老夫就不拐弯抹角了.....”
于玠对这态度很是满意,轻笑一声,说道:“老夫膝下嫡长孙与阿宴你年纪相仿,却是个不成器的!”
“听闻北地大才刘穆之,做了你的幕僚,老夫想将那小子送到国公府上读书!”
说着,抬起手来,指了指身后的府邸。
显而易见,让刘穆之来教读书只是幌子。
于老柱国真正要的是,嫡长孙于琂与陈宴结下如宇文泽那般的交情.....
为于氏一族未来布局!
有些时候,于玠真的很佩服,宇文沪的眼力与识人之明,挖掘到了这么一匹千里驹。
于氏麒麟子还不成器?..........陈宴瞅着睁眼说瞎话的于玠,毫不犹豫地答应道:“老柱国放心,晚辈定让刘穆之倾囊相授!”
两人都想拉近与对方,以及两个家族的关系。
是故,一拍即合。
“老夫要得就是你这句话!”
于玠忽然朗声笑了起来,笑声在夜风中荡开,带着股称心如意的轻快。
他眼底的锐利化为了欣慰,“那小子就交于阿宴了.....”
“告辞!”
说罢,不再多言,转身便走。
亲卫们默契地分为两列,一前一后护着他往府外走去。
走在最前的亲卫高擎一盏羊角灯笼,暖黄的光晕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地上,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于玠的笑声还残留在风里,此刻他微微扬着下巴,银丝长须在月光下泛着柔光。
“恭送老柱国!”
陈宴微微躬身,锦袍的下摆扫过石阶,姿态恭谨却不卑微。
裴岁晚亦随他屈膝,鬓边的珠花在夜风中轻颤。
目光追随着那队渐行渐远的身影。
直至那道身影策马彻底消失在街角,陈宴才直起身,裴岁晚扶着他的手臂,轻声道:“夫君,方才大宗伯意有所指的,莫非是那两位......?”
言及于此,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但表达的意思,却是格外清晰......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陈宴握紧裴岁晚的手,转身往内院走,“此消彼长间,也快到了最后时刻......”
陈通渊一死,决战的日子就愈发临近了。
相斗并扳倒两大柱国,只是结果.....
他与大冢宰要得是不断蚕食、拉拢盟友,巩固权力基础的过程!
否则,纵使成功斗倒了赵与独孤,也还会有旁人,来威胁大冢宰的权力地位。
裴岁晚能感觉到他掌心的力道,轻声问:“夫君有几成把握?”
陈宴脚步微顿,抬眼望向天边被云翳遮了大半的月亮:“为夫会竭尽所能,给岁晚你,给府上所有人,搏一个锦绣将来!”
他一定要赢,也只能赢。
当下在双方还没彻底撕破脸皮的情况下,还得继续动作,蚕食两大柱国的势力。
将他们逼到狗急跳墙,然后以大义名分......
“嗯!”
裴岁晚反手握住他的手,指尖的温度轻轻传递过去:“妾身相信夫君!”
陈宴嘴角微微上扬,似是想到了什么,叮嘱道:“岁晚,阿泽的大婚之日近了,你与青鱼替我这个做兄长的,备一份厚礼!”
“妾身明白!”裴岁晚知晓二人的兄弟情谊,颔首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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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原魏国公府。
秋夜的风卷着桂子香,从汀兰院虚掩的窗隙里钻进来,却被满室的暖香压了下去。
窗上糊着的藕荷色软纱,被吹得轻轻鼓荡,像一片揉皱的云霞,将院外的月光滤成朦胧的银辉,落在地毯上,映出织金纹样里蜷着的几片枯叶。
许是丫鬟扫地时漏下的,反倒添了几分秋日的慵懒。
庄雨眠斜倚在铺着白狐裘的软榻上,身上换了件蜜合色的纱衫,领口绣着几枝折枝桂。
随着她抬手的动作,露出皓腕上一只绞丝银镯,镯身嵌着的红宝石,红得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