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骨、
是夜,大雨如注。
“二哥,你早就知道,母亲叫我过去,是通知我和苏令泊的婚事,对吗?”
“我的婚事,我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是吗?”
少女推门走来。
一袭红衫滴水,雪肤花容,乌黑浓密的长发顺着纤细的脊背一路披落,长及臀后。
她望着少年,声音幽幽地问。
不远处,少年雪塑冰雕般端坐,案上一盏小灯映着他的眉眼,清冷淡薄,如同一抹若即若离的月光。
少女缓缓地朝他走去,裙裾逶迤,身后拖出水痕。
她走到他身旁,忽然伸手,如同曼妙的藤蔓,轻轻环住了他的颈。
而少年竟没有推开,只是安静地垂着眼,浓密的睫毛在白璧似的脸上,投下浓长交错的阴影。
少女轻轻蹭着少年的脸,雨水肆无忌惮润到他的脸上、颈上、喉结上,水珠渐渐消失在他脖颈下,濡湿单薄的白衣,肌肤紧贴衣料,勾勒出锁骨清峻。
“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
“崔小姐对二哥你,思之若狂。”
“我却是这个世上,唯一最没有资格那样为你做的人……”
她的声音也带着水意,红唇贴在他耳边,着了魔似的轻轻问:
“二哥,我喜欢你。好喜欢你。”
“难道你就一点都不喜欢我,一点都没有吗?”
“虞羡鱼,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少年终于有了点反应,淡色薄唇轻启。
他侧目瞥她一眼,声如碎玉,却冷漠得令人心惊:“我是你的亲哥哥。”
“你当真,要毁了你的亲哥哥吗?”
他脸色苍白,眼神凌厉,黑色的眼睛如同白纸上剜出的两个大洞,死死地怨毒地盯着她。
虞羡鱼蓦地惊醒过来。
冷汗湿透小衣,就连被褥都带着潮意。
窗外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她披着乌发下床,推开窗,扑面而来的风雨凉丝丝的,润着面颊。
使人清醒。
她闭上眼,轻轻呼吸着那股带着泥土腥气的草木的气息。
手,抚上起伏不定的心口。
激烈的跳动,像是要破开这具孱弱的躯壳,融进这天地之中,化为草木了去。
不。
不能。
再这样下去一定会失控的。
苏令泊,
虞羡鱼蓦地想起这个名字,她未婚夫的名字。
这个本该存在于话本中的人物,竟然活生生地出现在了她的现实生活之中,三个月后她就要披上嫁衣,去往千里之外的照夜城,嫁给这个素未谋面的,苏家的长公子了。
话本里的故事,或许只是撰书的人信手拈来,随手挑出两个互不相干的人,硬生生凑在一起,编造一段离奇曲折的故事博人眼球,赚取金银。
她分得清现实和梦境。
梦,幻梦,虚无不可触摸。
只有她现在的生活是真实的。
她必须断了那些不该有的念想,旖旎的情思。
想到这里,虞羡鱼转身走向妆台前,拉开柜子,拿出一把剪刀。
……
“你跟母亲说想要搬离洛水园?”
早膳,一条长桌如同天堑,分隔开了兄妹二人。他们坐得离彼此极远,你在长江头,我在长江尾。
“我不想给二哥添麻烦。”
简单的两句对话,便再没人发出声音。
早膳,虞寒仪一向用得少,修长的手轻轻搁下筷子,随从立刻端来木盆。
少年一双冷白修长的手,浸在水中,他一动不动地盯着这微微泛起波澜的水面。
他清冷的声音传来。
“苏氏家训有载:宗室子弟若娶妻而无嗣,唯可择旁支继之,终身不置侧室,不纳姬妾。”
二哥这番话,已经近似于传达出这样一种意味:苏令泊是他给她找的最干净的男人,最端方的君子。
虞羡鱼:“多谢二哥,我心中对这个未婚夫很是满意。”
她并不是赌气,而是真心这么觉得。
话本上也说了,苏令泊此人英俊、专情,娶妻前便是洁身自好,未有过一个侍妾通房,更无不良嗜好,又身子健壮,知情识趣,很懂得体贴女子,常与妻子有闺房之乐,难得的一个良人。
虽说有虚构的嫌疑,但既然是撰书人根据真实的人就地取材,总不会偏离太多。
虞羡鱼心里想了些杂七杂八的,微微烦躁,食欲也没了,把盘子一推,说:
“我吃饱了,二哥慢用。”
少年抬眼,扫过她面前还剩许多的食物。
他接过帕子,开始擦去手上的水珠。
虞羡鱼刚要走出门外,倏地,一道淡渺疏离,宛若松烟入云的声音钻入耳中:
“站住。”
她僵在那里,片刻,终是顶不住背后那道冷淡的目光,缓缓转身,
少年一双黑眸,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声音却一反常态的温和:
“到我身边来。”
虞羡鱼不愿:“二哥,我要去不窥园了。去得迟了,会挨夫子的戒尺。”
少年不语,只安静地凝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