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再瞒你了,还有一事,我现在就同你坦白……”
“这道赐婚圣旨十分特殊,其实,”他紧张地咽了口水,“婚旨背后的人,是……”
越清音应得干脆:“我知道啊——”
慕相玄听见少女直截了当的声音——
“是你!”
我知道,是你!
短短几字,却如惊雷炸在耳边。
慕相玄被炸得浑身一颤,所有准备好的话语都在刹那间凝固住。
狭窄的隔间再次陷入僵硬的寂静。
反倒是隔间外传来些声响,似乎是乌维言醒了过来,正与小倌们说些什么。
越清音有心想要听听。
然而刚将脑袋贴近木门,身边人就倏然握住她的肩膀,力道之急,将她吓得一哆嗦。
慕相玄难以置信地提高声调:“你知道是我?”
越清音仿佛隔着黑暗都能瞧见他猝然睁大的眼睛,不免心下纳罕,这很难猜么?
圣上赐婚,她父亲远在融州。
而他作为她父亲的心腹副将,又恰好在京述职,那自然是要替她父亲谢恩、上下打点、跑腿备办双方议亲事宜的——可不就是实打实的婚旨背后的男人么!
“知道知道,猜出来了。”她惦记着乌维言的动静,拍开他的手,随意敷衍过去。
身边的少年安静得像只哑掉的鸡。
听不清木门外的动静,慕相玄兀自失神。
少年将军练达老成,让他一而再、再而三,接连三次判断失误的,今日这花楼还是头一个……它真有几分打探消息的本事么,连他隐瞒身份都知道……慕相玄恍惚着想,或许改日得查查这花楼。
不过在那之前……
他好久才鼓起勇气,以极不确定的气声唤她:“清音。”
“那你怎么想呢?”
“这桩婚事,你愿不愿意……”
身边人久久沉默着,他听不见她的声音,只是生出种微妙的直觉。
他伸手过去,猝不及防摸到她脸上冰凉凉的泪水。
少年的心也凉了半截。
——
而在片刻之前。
慕相玄发愣的同时,外头的乌维言刚醒酒,聒噪得像一百只鸭。
乌维言哭哭啼啼,任由小倌们给他套了件花里胡哨的外衫,再给他梳发妆脸。
瞧着任人摆布,可那胭脂刚抹上脸,立即就被泪水冲出两道沟壑来。
小倌们只得不断取来胭脂给他补,然后又眼睁睁瞧着他哭花妆容。
几个回合下来,补胭脂的黄衣小倌不乐意了。
他将胭脂盒子往妆台上一扣,叉腰就叫骂起来:“叫你上妆又不是叫你上台,哭哭哭,哭什么哭!待会儿狐仙娘娘还以为我来买.春,你卖春呢!”
乌维言被他的污言秽语骂得哭声稍弱,下一刻又爆发出更凄凉的哀嚎:“你懂什么,我要有后娘了,后娘啊——”
他哭得嘎嘎声:“都说亲娘打儿像拍灰,后娘打儿用铁锤!”
“你见过军中的铁锤吗!若你见过,怕是也会叫我赶紧哭,毕竟我这条命已经没几日能哭的了,呜呜……”
越清音与乌维言打小就是菜刀菜板不分家,一听见自家义兄的哭腔,顿时被带得眼眶发热。
二哥……好走!
乌维言继续声泪俱下:“可怜我还有个妹妹,她那小身板,只怕会死得比我更早些……”
越清音瞬间共情:“……”不要啊呜呜呜!
共情乌维言的还不止她一人。
外头有个小倌被他戳中陈旧心伤,感伤地扯出手绢,抹抹泪:“都别怪他,我最清楚了,在后娘手底下讨生活,有多么不容易……”
那小倌约莫学过唱曲儿,话音曲折婉转,将他年幼时添了后娘、有了后娘就有后爹、还有数不清的折辱欺负一一道来。
可怜可凄的遭遇搭上如泣如诉的语调,令在场所有人都泪盈于睫,心肠寸断。
当他说到后娘狠心地将他卖来做小倌,他跪在望月坊门前抱着后娘的腿苦苦哀求、痛哭流涕的那一幕,隔间外的恸哭声已经连成了片。
这时,对外头情况一无所知的慕相玄恰好伸手过来,指尖轻触,就这样摸到了越清音满脸的泪。
慕相玄惶恐得猛然缩回手,仿佛连他的存在都是一种冒犯。
她是不是不满意这桩赐婚,是不是不愿嫁他……
然而还未等他多想,少女已经扑到他的身侧,像抱着救命稻草一般抱住他的胳膊,呜声哭了起来。
“原来以后我要当牛做马了……说不定要洗衣做饭劈柴喂马,还要一个人拿着扫帚打扫军营里的两万八千亩地……”
“什么?”
慕相玄被她抱得神思恍惚,喃喃道:“可我们军营里都是草坪,并不需要扫地啊……”
越清音满脑子都是小倌以身为例的悲惨过往,还有他那句“有了后娘就会有后爹”,一时间,也不知道是遭遇后娘更凄惨,还是被亲爹抛弃更可怜。
听着外头的嚎天喊地,今夜灌下的酒液越发酝酿得苦涩,苦得她也伤心泪流不尽。
“待成婚之后……我就不是我爹的心头肉了,我得学会低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