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哎……日落西山黑了天,家家户户把门关……”
枣红马也凑过来,大脑袋枕着陈禹的肩膀使劲蹭上两下,歪歪头,黑玻璃的大眼睛里透出清澈的愚蠢。这帮人在干啥?
“跳大神呗!”
陈禹摸摸枣红马的下巴,顺手从黄瓜架子上摘下一根塞进他嘴里。
请大神驱时疫的不是别人家,正是本村还没撤进山里的富农张松云家,和韩景元一样,这帮“有产阶级”都是属于舍命不舍财的,别人家都麻溜躲到山上去了,他可倒好,领着全家在屯子里死守,坚决不肯上山。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张松云的老婆张赵氏不小心也沾染上了虎列拉,上吐下泻,整个人都拉得脱了相,把张富农急得上蹿下跳,连忙套上车赶到江北,把这一代著名大神梁二寡妇和二神山驴子给请了过来。俩人知道江南这一撇子正在闹虎列拉,本不想来,怎奈张富农家底深厚,为了救老婆的命,一下子就掏出三块大洋!
梁二寡妇一看,人家都拿出这么多“诚意”了,咱们也不好再端着,走吧,去江南走一趟!于是才有了眼前这一幕。
“简直胡闹!”
陈禹看着徐娘半老,却仍旧风韵犹存的梁二寡妇穿着五颜六色的神衣,腰间提溜半挂一串腰铃,坐在板凳上,披头散发,随着二神山驴子敲出来的鼓点,不停摇晃脑袋。
“哎……哎哎哎!左手拿起文王鼓,右手拿起赶将鞭。文王鼓,柳木栓,栓上乾隆配开元……”“这气是真长啊!”
陈禹听得一脸无奈,他想不明白张松云到底是咋想的!
你媳妇坏了肚子得了虎列拉,不赶紧送县里还请大神?
咋的把胡黄白柳搬过来,去卫校进修一下,再回来给你治拉肚子呗?
简直胡扯!
“真是瞎折腾!”
陈禹实在是看不下眼,跳出院墙,阻止他们继续胡闹。
枣红马飞快把头扎进菜园子里,一口咬住一根黄瓜,脑袋一别,一拽!
咔嚓!
鲜嫩脆爽的小黄瓜!
这货三口两口吧黄瓜吞下肚,颠颠跑到陈禹身后,歪着头看主人和他们吵架。
“我说村长,你管天管地,还管我们家请神看病了?”
张松云顿时不干了,站起身,“你婶子都拉了好几天了,人都拉脱相了,我找人给她看看是不是冲着啥了,这也不行?”
“得病就得治,这不犯毛病,可张叔你也不能乱投医啊!”
“六子,你这话我不爱听,自古巫医不分家,我们哥俩在松花江两岸出马看事,治好多少人……”“那是,你买二两棉花纺(访)一纺(访),提起我梁凤霞,谁不尊称一声梁半仙?你咋就知道我们俩瞧不好老张大嫂的病?”
梁二寡妇也来脾气了,一把摘了腰铃,插着小腰来和陈禹理论。
这女人脸上涂脂抹粉,长得倒是不错,就是一说话满嘴咖唾沫星子,喷得陈禹连连后退。
“啰啰啰!”
枣红马也吓得直往后撤!
“二婶这话真让你说着了,这个病你还真就“搬’不好!”
“诶我说陈六子,你别门缝里看人,山驴子,今天咱哥俩就买卖力气,请来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的诸路神仙,好好给老张大嫂瞧瞧病,看他还咋说!”
“对,今儿个就让你见识见识我们哥俩的厉害!”
山驴子把眼珠一瞪,手里的文王鼓又叮叮当当响起来,梁二寡妇也窝着一股火,憋着一口气,把大屁股左摇右晃,腰铃稀里哗啦的响!
下神喽!
诶我就不信这个邪!
陈禹皱皱眉,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六子,眼下该咋整?”
跟随陈禹回来的这些支前民工们都凑过来,眼下胸前挂着四枚金灿灿亮闪闪奖章的陈禹已然成了他们的主心骨!
“你们赶紧回家,有石灰的用石灰,没有石灰的用草木灰,先把自家的旱厕消毒,再用热水把家里的锅碗瓢盆都蒸煮一遍,还有就是不能喝生水,一定要喝热水……”
陈禹顿了顿语气,“要是谁家还有患病的,及时向我报告,最近一段时间都告诉家里人少四处溜达……
众人都笑起来,“我家里十几口子都躲到山上去了,那还敢乱溜达?”
“对了通知山里躲避的乡亲们,也要照我的话去做!”
“明白了六哥!”
“知道了六子!”
众人都散开,开始行动起来,而张松云家那头,文王鼓敲得更响了!
敲吧!
使劲敲!
我倒是要看看,你们搬来的这些“神仙”能不能能不能把病治好!
陈禹回到家,又打开拖拉机,看看油箱里还有多少柴油。
应该是差不多……
鼓点咋停了?
他直起腰,往远处张松云家瞥了一眼,枣红马也叼着黄瓜,学着他的样子,歪着头往外看。“别吃了,你丫的也不怕染上虎列拉!”
陈禹拍了枣红马一下,推门走了出去。
枣红马溜溜跟上。
大神梁二寡妇和二神山驴子正坐在张家炕头,一个个憋得小脸蜡黄,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