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幽面色依旧,又给周氏递了一杯茶。
“屋内装潢尺素冰心,似金盘龙凤走雕楹(1),各类器具用物皆一应俱全,让六表妹费心了。”
听谢幽如此说,周氏的嘴角微弯。
“四郎喜欢便好。”
周氏正欲抿茶,谢幽的话锋徒然一转,“只孙儿平日里惯宿硬卧,再加之科考将近,若长久居于此,孙儿怕磨灭了心智。”
周氏眉眼深聚,思忖片刻,道:“倒是这个理儿,一切以科考为先。杳杳布置的屋子却是有些奢华了,不过崔府近来倒是没空的屋子,日后屋子若是空出来了,我让赵嬷嬷留意着,四郎你看如何?”
谢幽拱手,道:“孙儿多谢外祖母。”
“那屋子你暂且先住着,杳杳就在你旁边,要是缺什么了,让杳杳给你置办。”
“好。”
“四郎,附近邻里一起办了学堂,请的都是京城有名的先生,过几天你便跟着二郎、三郎他们一起去,也能多学点东西,对考试有用的。”
“是。”
一阵冷风倏地钻了进来,喉咙一阵酥麻,谢幽抬手握拳抵住唇,压下异样。
周氏往窗外瞥了一眼,“天色也不早了,四郎你也早些回去罢。”
谢幽躬身,“外祖母好梦!”
他正欲转身,周氏抬眼望着他,“四郎,你父亲可是六月廿四去的?”
听到周氏提起谢丛,谢幽压下眸中的寒光,随后颔首道:“是。”
周氏拨动手中的佛珠,叹了一口气,道:“那过几个月,我们一起去江南看看他们,四郎你看可好?”
四周一片阒静,落针可闻。
他眼皮低垂,良久,才道:“都听外祖母的。”
听到谢幽开口,周氏的眼中又布满泪花,拉着赵嬷嬷的手,口中不断呢喃,“好,好,我们过几个月去看芸娘和丛哥儿。”
谢幽走后,周氏又抱着他拿过来的物什哭了一阵子。
周氏低头,又叹了好几口气,“说来这事也怪我,若是当初我未曾反对那桩婚事……”
赵嬷嬷拍了拍她的手,“夫人,都过去了。日后会好起来的,况且这也不怪您。”
“哎!都过去了。”
“夫人,府中不是还有几处屋子吗,为何您适才?”
周氏又拨了几颗珠子,道:“府中是有空的屋子,可我瞅着四郎和杳杳实在是般配,俩人站在一起就是一对璧人,况且杳杳又对四郎有意,只是我瞅着四郎这孩子对杳杳倒是没那意思。”
“适才那孩子说是怕磨了心智,多半是幌子,我看那孩子心智倒是坚韧得很。待日后他考取功名后,和杳杳正配。”
“常言道日久生情,就算那孩子目前对杳杳无意,日子一长,什么都会变的,更何况杳杳的模样、品性都是不差的,前几天王家那婆子还是打听杳杳的婚事,我一口就给回绝了。”
“王家儿孙整日吃喝玩乐,没事就爱逛花楼,王婆子也不照照镜子,自己孙子长得肥头大耳的,也想让杳杳做她家的媳妇。”
“我呸!”
赵嬷嬷轻笑,“夫人说得极是!”
*
月华似水,台榭沉沉,谢幽行至石板拱桥,浓云迅即吞噬大半圆月,天色瞬间暗了一半。
谢幽抬头,月色向下倾泄,浸湿了衣衫。
此景,又让他想起了父亲惨死的那个夜晚。
那夜圆月亦是像今晚这般,被乌云遮蔽。
那日从学堂回去后,父亲说是他的古籍忘在了书院,让他回去取。
等他回来的时候,父亲已经倒在了血泊中,浑身是伤的芸姨抱着父亲的尸身失神,哀嚎声响彻山涧。
连良和平蓝也受了重伤。
“公子,你可是伤着了?”连良和平蓝不知从何处跑了过来。
“无妨!”
连良眼睛尖,一眼便看出了谢幽身上的血迹,他和平蓝拖着谢幽,“公子,您这都渗出血了,还逞强呢。”
谢幽回屋后,平蓝已经给他上了一瓶药。
连良最是心软,他眼角带着些许红润,语气满是自责,“都怪我平日没好好练功,公子若不是为了替我挡那一刀,那贼人又岂会伤到您。”
谢幽薄唇紧抿,道:“不怪你,他们此次派出的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势必要将我们赶尽杀绝。”
平蓝给谢幽递了一碗水,“公子,要查出幕后之人,看样子崔家大郎是个突破口。”
谢幽抬眼,“此事与崔家无关,况且我们本就对崔家有愧,此事我已有法子。”
连良凑了过来,“可是那个曹都尉。”
“不错!”
谢幽换好衣物后,对连良二人说道:“天色已晚,你们也早日回去歇息。”
“对了,屋子里的东西切记不要乱动,我们在此应该住不了多久。”
“是。”
若不是受崔姨之托,他是万不会来崔府的。看来还是要在府中住些日子,毕竟他现在是周氏的外孙,若贸然出去,崔府怕免不了受人议论。
连良他们走后,谢幽点燃了香,对着西侧的三个牌位拜了拜。
一个是谢丛的排位,一个是崔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