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兆文愣在原地,半晌才说:“原来你一直这样看我。”
冷静过后,邝永杰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但二十几年养尊处优的生活教会他嚣张跋扈,教会他刻薄没教会他如何道歉。他两手挎兜,撇了撇嘴,侧身走出房间。
梁兆文留在屋内收拾好房内的医疗器械。
回房时,遇见尤倩雯,他头一低,绕过她上楼,不发一语。尤倩雯蹙眉,心生疑惑,却也没问什么。
关进屋内,梁兆文掏出一个玻璃杯。
治疗室拿来的。
邝永杰用过的,带着他指纹的杯子。
梁兆文拿纸巾沾水擦掉内壁的东西,小心放进柜子里,和咖啡厅带回来的尤倩雯的杯子放在一起。
他摘掉手套。
盯着杯子的眼眶泛红,眼神却愈发狠厉。邝永杰的那句话锥进他心底,愤怒、不甘、厌恶、失望多种情绪密密麻麻地网住他。
三十年前,梁兆文从东湾大学医学院毕业,在附属医院的中医科实习。
那时流行气功治疗,许多病人会问他医院有没有气功治疗,问他会不会。他当然不会,还向病人科普所谓的‘气功大师’是江湖骗子。
然而,收效甚微。
越是重病的患者,越相信不吃药练气功就能治病。
一次,梁兆文送一位患者回家,发现她家里摆着很多风水摆设,她说这是气功大师推荐的,可以改变家里的风水,利于她康复。
梁兆文指着门上挂着的五帝钱问:“这个要多少钱?”
患者说出价格。
梁兆文震惊,这串工艺粗糙的铜钱竟然要他五个月的工资。
至此,梁兆文开始留心这些受气功治疗的病人,他们平日抠抠搜搜,来医院开药会不断问医生这个药是不是必须的,问医生这个药国产的和进口的差多少,生怕医院让他们多花一分钱。唯独对气功大师推销的风水摆设很是大方,无论多少,通通掏钱买下,绝不还价,绝不多问。
这样的事听多了,梁兆文心生嫉妒,寒窗苦读十几年,竟然不如这些信口胡说的神棍赚钱。
他动了歪念,和病人说自己修了气功,也能用气功辅助治疗。
买来辣椒素擦在手掌,又贴上病人针灸过的后背,不停摩擦,将辣椒素揉进肌肤。肌肤被针灸刺破,工业辣椒素刺进去,又热又疼。担心病人闻出味道,每次发功后,会用毛巾擦干净,再涂上药水。边治疗,边用那条三寸不烂之舌吹嘘,患者对他的功力深信不疑。
梁兆文将熬制的中药吹成神药,高价卖给患者。
他的学识远高于那些神棍,诈-骗的手法花里胡哨,熬制的中药即使治不好病也能减缓患者的痛苦。
来找他的病人越来越多,医院很快发现他这些坑蒙拐骗的事,开除了他。离开医院后,他更加无所顾忌。租了间屋子开诊所,患者的口口相传就是最好的名片和广告,患者越多,钱赚得越多,名头也越响。
后来,富商名流也来找他治疗。
因此认识了信奉风水玄学的邝振邦。
治病耗费神力,治不好还容易被问责。风水玄学就简单多了,信则有不信则无,一切任由他说。
他自学风水玄术,成为一名专职风水师。
只为富商名流工作的风水师。
来往的富商中,他和邝振邦关系最为要好。这人十分迷信,做什么都要请风水师测算。曾经有个风水师骗他近期有噩运降临,要他一个月不能出门。邝振邦真的窝在家里一个月,错过了几个大单子,也错过了警方逮捕冒牌风水师,出庭作证落实那人诈骗的机会。
邝振邦对冒牌风水师都如此信服,更何况梁兆文这种有许多患者优良口碑的高学历风水师。
东湾??交-易所成立后,迎来一阵炒-股热潮。
最狂热时期,各行各业几乎瘫痪了,学生翘课拿着零用钱去证券交易所开户,菜市的大爷大妈都在讨论大盘涨幅。
梁兆文也买了几支股,赚的时候升翻天,赔的时候亏得满眼绿光。
几个富商都来找他买风水摆件,放在家里转运。
邝振邦准备买股指期货,来找梁兆文算运势。
股指期货参考的不只是单只股票,而是整个东湾股票市场的涨幅趋势。计算方式比单只股更复杂,资金投资量也更大。
邝振邦是梁兆文最大的金主。
梁兆文见过太多被股市套牢,一夜返贫的富商。他不希望邝振邦落得那般下场,邝家的钱,他要细水长流地赚,持续地赚。
推荐了一些风水摆设后,他特意叮嘱邝振邦赚快钱会损气运,让他不要太过沉迷,见好就收,见不好也得快点收。
股市顺风,来钱快,邝振邦赚了几笔后,准备加大投资,又来找梁兆文算运势。
梁兆文看到他开出的巨额支票隐隐不安,有种大厦将倾的预感,没有马上给出邝振邦建议,让他再等一等。
晚上,撑伞穿过长巷。这些年,通过这些名流富商赚了很多钱,从人才公寓搬到别墅区。看到几个富商接连破产,他忽然害怕了,担心自己也会有流落街头的一天。
他没有回别墅。
转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