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满脸皱纹的鬼慢吞吞站起来，拖着不太灵敏的腿，一步步朝记离而来。记离拉弓的手有些微颤，他抖了半天，闭眸收回金乌弓。云姒见他的神情不太对，连忙出声：“他要扑过来吃你了，快躲开。”那鬼满脸是血，其中嘴边的血气最为浓重，不是吃了人还能是什么。记离却摇了一下头，平静道：“你们不必出手，我来解决他。”他上前一步，将夫子的鬼魂绑住，俯身对上那双混浊的眼睛。“沈夫子，你可还记得我？”
沈夫子满嘴血腥，呆呆看着记离，半天没有回应。记离盯了半响，捂眼笑了，笑自己太天真。一个浑浑噩噩的鬼，一个死了几百年的鬼，他竟然还妄图对方记得自己。记离站直身体，绕过沈夫子，来到他方才躲藏的地方。那里躺着一具尸体，身子被啃了大半，早已经看不清脸。记离朝乌衡道：“鬼还会吃人？”
“普通鬼不会吃人，恶鬼会。”
乌衡指着天上：“上方还有恶鬼存在。”
记离心心中生出了某种预感，他深深吸了口气，走在前方，先行上了楼。曾经太初的藏书阁收揽天下全书，足足有五层楼之高，此刻他们不过才走了两层，便碰到了数十只恶鬼。
他们的脸十分熟悉，记离以前见过他们。
他不记得他们的名字了，但毫无疑问的是，这里的恶鬼，全都是太初的子民。
记离头脑发胀，眼前那一张张熟悉的脸让他难以置信。还未来得及说什么，身后的乌衡就挥手将这些恶鬼抓了起来。像刚才一样，恶鬼们被他融成了一团黑色雾气。
记离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让乌衡放了他们又能怎样呢，他们早就死了，成了恶鬼，早就不是他曾经认识的人了。
见记离的目光一直停在那团黑色雾气上，乌衡面无表情：“这么看着，你想吃？″
记离终于回过神，一向厉害的嘴在此刻堵住，他无话可说，只摇了摇头。乌衡就自己吞下那团雾气。
云姒有些担忧：“你吃这种东西真的没问题吗？”恶鬼集聚着怨气，吃了真的不会肚子痛吗?乌衡道：“不必担心，我吃过很多恶鬼，从未发生过什么事。”云姒心道怪不得他俩以前常去人间品尝美食，就他吃的这些东西，在人间随便吃点都比这味道好吧。
云姒实在疑惑：“冥界难不成没有收留恶鬼的地方，全靠你吃了他们？”“冥界有一无尽深渊，专门收留该死的恶鬼。”乌衡侧头盯着她那只小小的白骨脚，道：“你忘记了，我以前就是从无尽深渊里出来的。在里边，我饿了就会抓一个恶鬼吃掉。”又提到了以前的事，云姒心中竞然有些烦躁，烦躁自己何时才能回忆起往事。
看来得尽快让乌衡使用魇铃了，唯有魇铃，才能让她提前记起往事。除了沈夫子，藏书阁中的恶鬼都被乌衡吃了。其余剩下的，是几具被吃得只剩一半的尸体。
云姒细细看了那些尸体片刻，眉头轻皱，“这些尸体看上去死了许久了，活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记离道：“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这里为何会有遗留的鬼魂，难道没有鬼差来把他们带回冥界么？”
“太初灭国之时，我还不是冥王。”
乌衡淡声解释：“人间留有鬼魂并不奇怪，有些是自己逃出来的，有些是鬼差疏忽遗忘了的。只是他们并不会全部变成恶鬼。你更应该想想，为何偏偏留在这里的鬼都成了恶鬼。”
“还能为什么，难道不是他们死得冤，死得惨，全都心生怨气，才会变成了恶鬼？″
那时血染红整个街道，那些人将太初人民赶尽杀绝，最后只剩寥寥几人活下来，逃到了别处。
记离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场面，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些人是如何将太初子民赶尽杀绝。
“并不是如此。”
乌衡道：“无论他们如何冤如何惨，想要成为恶鬼，只会两种可能。”“第一，生前修为强硬，死后魂魄得以久存，自愿堕落成恶鬼。第二，被迫留在人间，被迫成为恶鬼。你难道觉得这些鬼生前都是些实力高强之人，他们是自愿留在这里成为恶鬼的？”
记离的表情瞬间凉了下来。
“你是说有人将他们的困在了这里，让他们永无解脱之日？”乌衡：“大概如此。说不定，他此刻正在某处看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