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停了,最初冲在最前的张海升此刻已用尽最后力气,瘫倒在地,只剩下剧烈喘息。
其余人也停了下来,握着武器的手剧烈颤抖。
有人看着地上那摊微微抽搐、不成人形的血肉烂泥,突然哇的一声呕吐出来,将之前喝下的白粥吐了个干净!
随即瘫倒,眼神空洞,只剩下劫后余生的麻木和剧烈呕吐带来的生理性泪水。
死寂突兀的降临。
只有篝火还在噼啪作响,灼烧着带着血腥味的空气,风卷过山坳,呜咽声如同鬼哭。
老徐头在另一名汉子的搀扶下,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断臂处,再看看不远处鹤山冰冷的、胸前破洞的尸体,老泪纵横,无声悲泣。
金桥村的妇孺挤在一起,啜泣声压抑着,如同受伤野兽的低鸣。
血腥气浓郁得如同有了实质,铁锈味、内脏破裂的腥气、粪便失禁的恶臭混合着篝火的焦糊味,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气味。
张宝站在这惨景中央,胸膛剧烈起伏,喷着粗重的鼻息。
那身粗布短褂上溅满了温热的、粘稠的暗红色液体,脸上几道被喷溅的血线,更衬得他那道刀疤如同活过来的蜈蚣,狰狞异常。
他没有看地上那堆血肉,那双豹眼先是死死盯着张鹤山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而后缓缓转动,扫视着周围或悲愤、或惊恐、或麻木的一张张面孔。
“二哥……”
张梁走上前,声音干涩低哑。
他拍了拍张宝的肩膀,眼神复杂地看着地上那两坨不成形的尸体。
张宝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山坳里浓烈的血腥气全部吸入肺腑,冰冷的空气似乎稍稍压抑了他沸腾的杀意。
他踹了踹脚下兵丁的尸首,确定其气息断绝,才沉重的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
“都看清楚了?”
他指的是地上的官军尸体,也是对所有人说的。
“看清楚了,死透了!”
几个离得近的村民下意识地应道,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一种奇异的凶悍麻木,仿佛刚才那疯狂的一幕耗尽了他们所有的胆气与力气。
“看清了就好。”
张宝缓缓点了点头,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用沾满血的手抹了一把溅在唇边的血迹,那动作说不出的暴戾,目光投向一直僵立在不远处的张九宁,声音低沉:
“道长…”
张九宁站在土坡边缘。他的道袍在夜风中微微摆动,脸上是失去血色的苍白。
他缓步走下土坡,步履有些虚浮。
所过之处,无论是金桥村的村民,还是金寨湾的幸存者李哉明、李硕等人,全都下意识地让开一条路。
他们的目光聚焦在张九宁身上,那目光里饱含着惊魂未定、悲伤和复仇后的虚脱茫然。
张九宁避开地上那些令人作呕的烂肉,先走到抱着张鹤山尸体无声恸哭的张海升面前。
他蹲下身,手指有些颤抖地探了探张鹤山的颈侧,冰冷的触感传来,如他所料一般再无任何生机。
他沉默地闭上眼,心头一阵尖锐的刺痛。
这位沉默寡言的汉子,他曾说过要带他活下去,如今却是已成尸体!
“鹤山兄……”
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沉重,对着悲恸不已的张海升和张鹤山的其他亲眷:
“魂归太虚了……”
“此仇,必十倍偿!”
这誓言,不仅是对张家人说,更是对所有人说。
他又看向被一名青壮搀扶着、断臂处草草用破布包扎却仍在不断渗血的老徐头。
老人的脸色惨白如纸,豆大的汗珠混着泪水滚落。
断臂处传来的剧痛让他意识已经开始模糊,嘴里喃喃念着家里孙子的乳名。
“快,找烧过的草木灰!”张九宁强迫自己有条不紊的指挥调度。
混乱的人群在他镇静的命令下重新动了起来,几个汉子从篝火堆旁捧来烧透冷却的草木灰。
李哉明强压悲痛,急忙叫住一个金寨湾的年轻后生:“阿强!快过来,你爷不是懂点跌打,你快来看看这伤口!”
在张九宁有条不紊的指挥下,老徐头的断臂被重新用草木灰止了血,用几层相对干净的麻布牢牢捆扎起来。
张品方也被搀扶到火堆旁,背后的瘀伤敷上了嚼碎的草药,虽然依旧疼痛,但呼吸总算顺畅了些。
孩子们在母亲的安抚下,渐渐停止了哭泣,睁着惊恐未消的大眼睛,依偎在大人怀里,呆呆的看着眼前这和往常生活截然不同的场景。
篝火被重新拨旺了些,驱散了一些夜晚的寒意,却驱不散那弥漫的浓烈血腥和死亡气息。
三具官军的尸体扭曲地躺在地上,仿佛在提醒着他们之前发生的一切。
“处理干净。”张九宁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这压抑沉重的寂静。
他指着地上的兵痞尸体,眼神冷得如同寒冰,“不能留下痕迹。”
村民们看着那堆血肉模糊的烂肉,脸上露出犹豫和一丝本能的抗拒。
亲手打杀是一回事,现在要近距离处理这惨不忍睹的碎肉残骸,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那视觉和嗅觉的双重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