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刘峰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额角青筋暴起。
“我婆娘她性子烈,扑上去想抢回来,却被领头的麻子脸税吏一脚踹在心窝子上,当时就断了肋骨!”“秀秀……”
“她那时才八岁,哭着扑上去想要护她娘,却被随行的官兵一脚踹翻在地!”
刘峰的声音猛地顿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了喉咙,魁梧的身躯剧烈地颤抖起来。那属于铁血军汉的脸庞上,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一种巨大到无法承受的痛楚和绝望。
一声压抑的哽咽,终于从他胸腔里猛地迸发出来。
这个昔日在战场上杀人如麻、刀口舔血不知畏惧为何物的铁汉,此刻却如同被抽去了全身的骨头,那令人窒息的痛苦几乎将他压垮。
他那高大的身影在火光中剧烈地晃动着,仿佛随时会破碎。
滚烫的、浑浊的泪水,从他那只独眼和另一只瞎掉的、永远覆盖在伤疤下的眼眶位置渗了出来,混杂着泥土和汗渍,在他满是风霜的脸上冲开两道污浊的沟壑。
他死死捂住自己的脸,肩膀控制不住地疯狂耸动,那压抑到极点、如同困兽般的哽咽声,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口。
山洞里一片死寂,只剩下瀑布的轰鸣和他痛苦的哽咽交织。
不知过了多久,刘峰的情绪才缓缓平复了些许。
他的声音低沉嘶哑,眼中布满了沉重的哀恸。
“我婆娘挣扎了几天便去了,听老村长说走的时候,眼睛还望着大门的方向……”
“秀秀,我的秀秀……”
这个名字带来的回忆,让他的声音再次不受控制地哽咽了一下:
“在她娘死后几天便失踪了,才八岁的孩子,可能,可能……”
他顿了顿,那被剧烈痛苦灼烧过的独眼缓缓抬起。
“后来,我找了人打听,才知道我离家的第二年,便有人传我在凉州战死了。”
“我那苦命的娘,听到消息后便忧思成疾,油尽灯枯…”
他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枯草,指节泛白。
“县衙里下来的税吏,听到传闻说我死了,在我娘尸骨未寒的时候就拿着黄册文书,踹开我家的门,说要绝户田充官产!”
“充官产?哈哈哈哈!”刘峰神经质地狂笑起来,“不到一个月,那块地就顺理成章的划到了我们那个肥头大耳的里正名下,他小舅子在上面盖了猪圈!”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那几乎要撕裂胸腔的戾气,声音却抖得更厉害:
“没有那场旱灾,我那婆娘和秀秀,也一样会被活活逼死、饿死!”
“为了复仇,我上山招募人马。而前几天,我总算是等到了机会!”
“大岷山叛乱,柴桑县城防备空虚,马大胡子那蠢货不知从哪得了消息想搞一票大的。”
“而我只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冲进县衙,亲手把那几颗狗头剁下来喂狗的机会!”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刻骨的杀意。
“那天夜里,我带着自己聚拢的十几个信得过的老兄弟,本想趁乱混进内城,直取狗官老巢!谁知……他的拳头再次紧握,“谁知中了埋伏!狗日的县令不知从哪得了信,城外布了精兵,城内也早有防备!”
“马大胡子当场被射成了筛子,我带去的兄弟也折了大半,剩我和耗子、石墩子几个,若不是拼命钻了烂泥沟,恐怕早就交代在那儿了……”
忽的,他猛的一拳砸在身旁冰冷的岩石上,发出沉闷的巨响,皮开肉绽也浑然不觉。
“我刘峰在外拼死搏杀,保的到底是哪家的天下,护的又是什么人的家?!我保的是他娘一群披着人皮的豺狼!”
“我的婆娘,我的秀秀,我的老……”
他再也说不下去,头颅深深的埋了下去,肩膀剧烈地耸动,那压抑的呜咽声如同垂死野兽的悲鸣,比放声痛哭更令人心碎!
一时间,只有瀑布的水声回荡。
众人都沉浸在这令人窒息的悲戚之中,金寨湾的李哉明更是不知道第几次默默流下浑浊的泪水。然而,听了刘峰的讲述,张轩贤佝偻的身体却是有些颤抖。
他那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刘峰那张在火光下扭曲变形的脸,心中涌上一股强烈的熟悉感!
“等等………”张轩贤的声音中带着些许惊疑。
“这位军爷,我方才好像听说,您是姓刘?”
刘峰抬起头,眼圈有些红,在他那刚毅的脸上有些违和。
“怎么?老丈认得我?”
张轩贤见到刘峰抬起的面庞,脑海中翻涌着回忆的漩涡,有些急促的问道:
“你家闺女,是不是叫刘秀?”
“是不是右边耳垂上,有一颗芝麻大小的红痣?”
张轩贤的话语如同惊雷在刘峰脑海中炸响,他霍然站起,两眼通红的瞪着张轩贤!
“你……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
“红痣……是右边耳垂,没错!”
“你怎么知道?你见过她!她还活着吗?她在哪?!”
一连串急切的追问如同炸响的爆豆,刘峰几乎是猛扑到张轩贤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