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抗议。混乱的嘶吼、哭嚎逐渐被粗重的喘息、痛苦的呻吟所取代。
许多喝得实在太多的人,抱着鼓胀的肚子,瘫倒在地,脸上是饱腹后极其难受的表情,却也在这种难受中,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奢侈的满足。
看着眼前暂时安静下来,瘫坐满地的人群,张九宁心中的沉重并未消减,反而更添一层疑惑。他走到一个年纪稍长、看起来还有一点说话的力气,在混乱中相对保持了理智的中年男人面前,温和的问道:“贫道张九宁,敢问阁下姓名。”
闻言,那中年汉子赶忙惶恐的起身,朝着张九宁恭敬的说道:“不敢当道长称阁下,叫俺牛二便好,大家都这么叫。”
“牛二兄弟,”张九宁语气温和,“我见你方才比他人清醒些许。我有一事不明,想请你解惑。”“道长请问,牛二知无不言!”张九宁在牛二眼中,已与活神仙无异。
张九宁扶住他,直接问道:“据史籍所载,逢此大灾之年,官府应开仓赈济,设粥棚施粥,以度灾民。“为何你们不去领那官府的赈灾粮?何以流离失所,困顿至此?”
“官府的赈灾粮?”牛二脸上的表情瞬间僵硬,化作一种比饥饿更深沉、更绝望的苦涩。
他咧了咧嘴,像是在笑,眼神却空洞麻木,“道长,您也说了是史书。柴桑县的官老爷们自然也是有施粥的,但是……”
他艰难地喘了口气,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我们天天守在城外盼啊,官府的粥棚只在每日早晚放一次粮,天不亮排一次,天黑前再排一次。”
“但是您猜猜,那粥是什么样子的?”
牛二伸出枯柴般的手比划着:“一口大桶里,满是浑浊不堪的黄汤水!能沉底的,是糠麸!是麸皮!”“飘着的,就那么可怜巴巴的一点点……一点点粟米渣子!风一吹,汤面上怕是比牛撒泡尿的功夫还快,就只剩下水影子了!”
张宝听得怒火中烧:“朝廷难道不发米粮赈灾,不是听说洛阳的皇帝发了数万万钱赈灾吗?!”牛二惨然一笑,带着无尽的嘲弄:“米粮?发,当然发,朝廷发了!”
“可发到县里的本就没多少,再进了钱县令和赵县尉等老爷们的口袋仓库。能给我们这些刁民漏下来的,可不就只剩这些猪狗都不吃的麸糠糊口了吗?”
“道长,您是活神仙,有大神通,几颗豆子就能变出这么多香喷喷的白米粥……可官府的锅再大,每天也就只熬一桶!”
“一桶啊!最多够百十号人分一碗,但这城外挤了几千人啊!”
“头天晚上就得去排队。去得晚了,连那刷锅水都分不到一滴!官差老爷们嫌我们碍眼,还时不时拿鞭子棍棒驱赶……
他指着周围躺倒的灾民:“道长您看看,看看他们!”
“我们这些没排上队,或者排上了只得了半碗泔水的,实在是活不下去了!我之所以一路从柴桑县城外爬到这里,就是听人说,沿着官道往东,去到鄱阳湖边,那里水多旱情轻些,许能找点鱼虾水草,讨条活路……
牛二的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悲凉与自嘲。
“可惜啊,这么想的不止我一个。官道成了死人路,路旁的树皮都被啃光了,我饿得实在走不动了倒在这里,原想着就这么死了算了,没想到遇到了道长您,遇到了这锅能救命的神仙粥!”
他说完,两行浑浊的泪水从深陷的眼窝里流下,混杂着脸上的灰土,留下两道蜿蜓的痕迹。金桥村的村民们听着,心中充满同情,不少妇人早已跟着落泪。
杨玄、刘峰等人面色铁青,他们曾在山上为匪,清楚官府的贪婪。
但恶劣至此,依然超出了想象!
张九宁沉默地听着,牛二的话语像冰冷的刀子,戳破了他对这个时代官府的幻想。
他环顾四周,官道两侧的荒草丛中、树下,随处可见倒卧的人形。
死去的尸体腐败无人收敛,史书上的哀鸿遍野第一次以如此残酷、如此绝望的方式呈现在他眼前。他相信牛二没有说谎,那绝望中的诉说掺杂着太多刻骨的体验。
但他,仍旧想要亲眼看看!
“去柴桑县城!”张九宁抬起头,眼神恢复了之前的清澈与坚定,但深处却多了一股压抑的怒涛。“牛二兄弟,你受苦了。”
“之后便跟着我们吧,至少不缺你一口吃的!”
旋即,他转身看向杨玄和张宝等人。
“带好队伍,尤其照顾好新来的乡亲。我们……”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带着决断,“去柴桑县城下,看看那官府的施粥仁政!”
道听途说终究隔了一层,张九宁需要亲眼看,亲身感受这世道究竞糜烂到了何种地步。
队伍在休整后重新开拔,朝着柴桑县城的方向移动。
而沿途的景象,比他们之前遭遇的任何一段都更加凄惨。
那不再是零星倒毙的饥浮,而是连绵不绝的绝望。
破败的窝棚如同腐烂的菌斑蔓延在官道两侧,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
面无人色的流民如同晒干的稻草,目光空洞地倚在枯树下,或是蜷缩在草窠里,对周围的一切反应麻木。
只有当他们这支近数百人的庞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