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粥蒸腾的香气,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在麻木绝望的绝望荒原上激起了狂澜。
当那米粥在铁锅中骤然浮现时,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紧接着,便是嘈杂的喧嚣!
“粥……是粥啊!”一声凄厉嘶哑的呐喊撕裂了死寂。
官道两旁,那些原本倒伏在地、气息奄奄的身影,骤然爆发出难以想象的生命力。
眼中麻木的灰败被难以置信的光彩点燃,旋即化作疯狂的渴望。
有人踉跄着、嘶吼着,不顾一切地朝着香气源头奔来,哪怕双腿无力,重重摔倒在地,也立刻用手臂扒拉着焦土,拼死向此处爬行!!
更多的人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动,从枯草丛中、树根底下、官道边缘,如腐烂土地上滋生的蛆虫,疯狂地蠕动聚集!
恐惧?
不存在的!
数百人的队伍?
执着刀兵的悍匪?
此刻都不在那干涸大脑的考量之中!
扑向铁锅的洪流中,只有同一个念头在燃烧:
死,也要死在这锅粥旁边!
闻一闻那救命的香气,哪怕只抢到一粒含在嘴里咽下……只要能尝一口真正的粮食,便是立刻被乱刃分尸,也强过在无尽的饥饿地狱里一点点枯萎!
“天爷爷啊!活神仙显灵啦!”
“给我一口!一口就好!”
“求求你了,娃撑不住了,给娃一口……”
哭嚎、哀求、野兽般的嘶吼,混杂着尘土的气息和浓烈的汗馊味,将张九宁一行人围得水泄不通。拥挤推揉之中,有人被踩踏发出惨呼,却无人理会。
后面的人立刻填补空缺,眼中只剩下那口翻腾着米花的铁锅。
张九宁望着眼前如地狱归来的景象,饶是道心坚定,也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沉重。
这非是天灾,而是赤裸裸的人间炼狱!
他一声长叹,见惯了后世景象的他,此刻眼中满是悲悯与沉重。
“莫要挤!莫要抢!人人有份!”
张九宁的声音并不十分洪亮,却神奇地穿透了嘈杂,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他接过杨玄递来的大勺,亲自走到锅前。
“道长,我帮你!”张宝、张梁立刻上前维持秩序。
“排队!听道长的!排队!”杨玄也扯着嗓子嘶喊,一边迅速指挥康王谷的山匪护住铁锅和物资,一边尽量引导混乱的人群。
但灾民们却充耳不闻,在他们看来这这群人怎么可能将粥分给他们?
毕竟,在这旱灾之下,粮食比金子还要珍贵!
但是,见到张九宁从张梁的手中接过一个缺了个口的碗,从锅中舀起粥分给一个妇人后,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二三十人竞是缓缓安静下来。
这位道长,似乎真打算将粥分给他们!
一个又一个的灾民们接过粥碗,双手剧烈颤抖,连汤勺都不用,甚至不顾粥水滚烫,像野兽护食般将整个头脸埋进碗里拼命的吞咽,发出令人心悸的呼噜声。
滚烫的米浆灼烧着喉咙和食道,却丝毫不能减缓他们吞咽的速度,只有脸上扭曲的满足感,证明着这痛苦之中的甘甜。
一碗下肚,腹中有了些微暖意,非但没有缓解饥饿,反而如同点燃了灾民积蓄已久的欲火。他们双眼赤红地盯着那口盛满白粥的铁锅,死死攥着空碗再次向前拥挤,口中含糊不清地嘶吼着“还要!还要!”
无形的金色丝线,从每一个接过粥碗、感受到温饱希望的灾民额头或心口处飘逸而出,如受牵引般向张九宁缠绕而来!
每一缕金线,都承载着一个濒死灵魂最强烈的求生之念。
然而,随着一碗又一碗的粥进入灾民的肚子当中,场面却是逐渐失控。
一个骨瘦嶙峋的老汉,肚子已经喝得高高鼓起,像个即将破开的水袋,皮肤都被撑得发亮发青,却依旧贪婪地瞪着碗底最后一滴米浆伸出发黑的舌头去舔舐!
另一个壮年男子,在连喝十几碗后,终于支撑不住,哇的一声将刚咽下的粥呕吐在地上,吐出的秽物中还有未消化的米粒,他竟还想扑过去抓起那些脏污的呕吐物塞回嘴里!
这些灾民……他们没有饱腹感!
长期极度的饥饿彻底摧毁了他们的身体调节机制,他们的胃麻木了,不知道什么是饱,只有疯狂的进食本能。
再这样下去,这些好不容易得救的人,会活生生撑死在自己用信愿换来的米粥面前!
那将是何等讽刺、何等惨烈的结局!
张九宁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痛惜。
他深吸一口气,体内奔涌的信力随之流转。
“够了!”
一声低喝虽然并非雷霆震怒,却带着奇异的穿透力和威严清晰的送入每一个贪婪进食的灾民耳中,让他们动作微微一僵。
与此同时,张九宁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粥勺。
随着他心念一动,那正在铁锅中翻滚的粥浆缓缓平息。
供应停止了!
疯狂抢夺的灾民们,动作猛地停滞下来。
理智似乎艰难地回笼了一丝,肚子里沉重的不适感开始传递到大脑,撑得发痛的胃部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