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村子里的修士恐怕是元婴以上！恐怕来头还不小，处处设了禁制，这里到底饲养了什么怪物？！”她从葫芦里掏出一颗药丸喂给了冷千山，心疼地解开那化脓粘黏的面纱，终于是不忍地偏过头，强忍着泪水想给他上药：“师妹，我对不起你。我没想到村里那人的修为高到如此地步，是我太莽撞了。”冷千山反抗激烈地捂着脸，一把推开少女的肩膀，连放狠话都没有了力气，苦苦哀求：“走啊！不要看我的脸！不要看我的脸！你们都离我远点！“师妹！你的脸再不上药会烂得更快！你的手怎…”那只手的指腹和指节处，皮肤竞已大片大片地溃烂、消失。几根手指的中段，几乎只剩下白骨在支撑着，连接着尚未完全溃烂的指尖和掌根，如同刚从地狱修罗场里爬出来的残骸。
冷千山额间那道堕神印记闪烁起来，他控制不住自己满腔的恨意，哭声破碎如玉泣：“不要看，不要看我的脸。我变丑了，我会一直丑下去。”他曾经一遍一遍地宽慰自己，皮囊不过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可噬心入骨的嘲笑一次次袭来，像是在凌迟。
积重难返的心魔冲开喉咙，撬开他紧闭颤抖的牙关，“所有人都嫌弃我这张脸，你也会……因为你眷念的，是靠女子容貌伪装的我，你见过我花开茶靡的盛艳，又怎么会容忍我凋零腐烂。
杨钰攥紧了他的衣袖竭力安抚，不让人再发疯伤及自身。她细看衣衫下的那手，不复初见的那年，十指纤长，骨肉匀停。这么一双妙手，沏茶、抚琴都无比好看的手，握剑、凝咒无比风雅的手，在这个表面平和的村子里，变成了森森白骨。“我不会的，我保证。泠雪，你看看我，我不会嫌弃你的。”杨钰怎能不知道怀中那人的绝望，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心如刀绞却只能于事无补地安抚：“没关系泠雪，你变成什么样你都会是我的师妹，是我最喜欢的人，是给我沏茶、教我剑法的人。”
“真的吗？”
冷千山呆呆地望着天。碧空如洗，蓝得发亮，像积重难返的疾病，痛苦的，难以治愈的蓝。
一定有朵云落在了水里，被一条同样搁浅的鱼咽进了肚子，如同此刻，化不开的悲伤落在他心头，被困在了白骨作囚的躯体。“你真的不会在意我的容貌么？"他一遍一遍地问，杨钰耐心地、一遍一遍地回答。
“不会的，不会的师妹，你永远是我的师妹。”陈子耀就在旁边看着两人，此刻，他终于可以确定，那泠雪真的在无可救药地爱着杨钰，只是杨钰还以为这不过是普通的姐妹情谊。女子之间怎么能产生爱情呢？女子之间怎么会产生爱情呢？女子怎么能不为争夺男人的爱而大打出手呢?
有什么在陈子耀从小树立的天道伦理观念下破碎，他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归咎于陈家村太过邪门，把好端端的女人都整疯了。对，是这里的男人有问题，把正常人都整疯了。一群疯子和被逼成的疯子的人孕育生命，生下来的只会是疯子。难道这就是人界青桑的天道吗？这天道真的对吗？
他不得不承认：帝王将相，才子佳人，风调雨顺，河清海晏，这一切不过是仙人粉饰下的六界太平。他们在试图用华丽的锦布裹着蛆虫，硬说为龙。“姐，这人界和我想的一点都不一样。"陈子耀走在路上，怅然若失，“我以为我下山后会惩恶扬善，做一番大事业，没想到…”杨钰知道他想说什么，安抚好陷入心魔的冷千山已经花了她很多心思，她再也装不下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你知道为什么这么多人想上白玉京吗？"她问得突然，却又自言自语回答道：“闯入天家，或许只是寻一个答案。”“什么答案？”
“明明神一点都不爱世人，却让他们跪拜信仰？这样的神，袍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