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第二十六章
暮色像一块浸透了污水的灰布，沉沉地压下来。巷子尽头那间低矮、歪斜的土坯房，便是贺烟的家。此刻，这破败的门前却难得地“热闹”起来。一群半大不小的稚童，约莫七八个，穿着同样沾满泥污的粗布短褂，正围成个不规则的圈，嬉笑玩闹。见到有女人归家，一个稍胖些的男孩一边跳着脚喊，一边从地上捡起一块边缘锋利的碎石片。
“不下崽的牛回来了！不下崽的牛回来了！”杨钰拖着疲惫的身体推开屋门,一块尖锐的石子从孩童群里射出。猝不及防的剧痛让她浑身猛地一僵，推门的手瞬间脱力。她赶紧闪进屋内，更多的碎石子如雨点猛地扔过来。
“砸她家！砸她家！"另一个瘦猴似的孩子立刻附和，弯腰抓了满手的碎石子和小土块。
“看谁砸得准！"又一个孩子兴奋地叫襄。男孩们鼓起掌唱得更起劲：“磨盘转呀转,吱嘎吱嘎响，碾碎金麦粒，雪白面粉扬。磨盘转呀转,日夜不停忙,磨齿咬得紧，容不得空腔。”贺烟不在。她搬来水缸抵在门口，将葫芦里的丹药倒在手心，还剩下最后一颗。如果想要查出真相，单凭他们几个人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打中了！打中了！”
“快！快扔！”
“砸死那个坏女人！”
少女背靠着冰凉粗糙的门板，后背上被石子击中的地方，火辣辣的疼，那痛感正沿着脊椎迅速蔓延开去。她死死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才将那几乎冲破喉咙的呜咽和更深的绝望,硬生生地咽了回去。门外响起三叩一顿的敲门声，他回来了。
“你怎么又浑身是血？”
男人先是注意到了她发尾的水渍，余光撇见扔在床榻的湿衣，平静无波的眼眸似有怒意，仍笑着回应：“别担心，是畜生的血。”贺烟将背篓卸在门边，又弯腰去搬堆在门口的几捆柴火。他用湿布擦了擦，将手上的东西提给她看：“砍柴遇见老虎，索性拿虎皮换了点肉。”杨钰将信将疑地走到背篓旁，拨开上面盖着的枯枝和草叶，露出底下几株形态奇特的草药，“你先前不还劝我们早点走吗？这又是何意？”“解咒的丹药只有我会炼。"贺烟在灶前坐下，准备生火：“就算你有了配方，火候掌握不对，也难起效果。”
“我……“是解释她偷写了方子没和他说，还是解释她对他的不信任？男人袖口挽到了纤细的小臂上方，露出的皮肤上还有几道新鲜的擦伤。他不在意她的隐瞒，平静地对上杨钰因为心虚而闪烁的眼睛，问：“你饿了么？“还好。”
“米饭？”
“随便。”
等她淘完米，这人都已经把火生起来了，于是试探地问：“你在山上遇见招妹了？”
“那小子吃了不少苦吧，看见男人像见了鬼似的。"贺烟接过小碗米放入锅里，盖上锅盖，“三个月后陈安堂会派人检查外来女子是否怀孕，在此之前你们都是安全的。”
“嗯。”
狭小的屋里，柴火的炸响是唯一的背景音。他拿起手边的湿布，习惯性地擦掉台面上溅出的几点油星。转过身准备处理青菜时，看到靠在门框上望着远处的少女，眼神瞬间柔和下来，“饿了？再等半个时辰。”
“我去送丹药。"杨钰被他纵容的态度刺到，拔腿就跑。实在是太诡异了，具体哪里奇怪她也说不出来。有种她刚心血来潮说自己想当乞丐，这个人就开始翻箱倒柜，找出最大最坚固的盆递给她，笑眯眯地说这个要饭装得多。
回来的路比来时感觉更加漫长阴郁。天光被厚厚的云层压着，透出一种惨淡的灰白。刚拐过一个堆满杂物的巷口，阴影里猛地闪出几个人影，瞬间堵死了她的前路和退路。
来者不善啊，杨钰心头一凛，停下脚步。
为首的是李老姑。她那张刻薄的脸在灰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阴沉，三角眼里淬着毒，嘴角向下撇。身后跟着五六个女人，个个膀大腰圆，眼神里混杂着愚昧和一种被煽动起来的、残忍的兴奋。
少女的后背紧贴着土墙，不忘装出害怕惊恐的模样，但眼神却异常冷静。这些女人大多正当壮年，臂膀粗壮，腰背厚实，常年劳作赋予她们远超普通村妇的力量。可惜了这副身板，只要给她们破除了这村子套在身上的禁制枷锁，为她所用，说不定真能劈开一条逃出去的生路。“我家可是出了个天才修士，说不定啊，早就飞升成神了。这陈家村子嗣兴旺，还不是多亏了他！你对我不敬就是和老天爷作对。"李老姑的声音又尖又利，像钝刀子刮过骨头，“新来的贱蹄子非得教训教训你不可！”面对少女的苦苦哀求她们无动于衷：“各位姐姐行行好，放过我这一次吧，我刚来不懂规矩，并不知晓新来的要替前辈们洗上三天的脏衣。”李老姑身后的女人们也向前逼近一步，手中的家伙威胁性地晃动着：“好大的胆子！竞然敢违抗我们大姐的命令。不知道这天姓陈？就算神仙来了，也得吓得抖三抖！”
杨钰将怀里用布巾包裹的鸟蛋护得更紧，忍不住哭了出来：“对、对不起…“哟！"胖女人怪叫一声，声音带着夸张的恶意。她伸出粗短的手指，几乎要戳到她怀里，“手里提溜着什么呢？藏得那么紧，见不得人啊？”“没、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