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的檀香漫过门槛时,温照影正低头整理裙摆。
青禾替她拂去肩头沾染的槐花瓣,指尖都在发颤,她却只淡淡说了句“别怕”,抬步走了进去。
皇帝坐在明黄色的帐幔后,手里捏着那半张烧焦的账册,见她进来,目光在她身上停了停。
眼前的女子穿着青色襦裙,未施粉黛,鬓边只别了支素银簪,却比殿里那些插金戴银的命妇更显清贵。
“温氏,平身吧。”皇帝的声音带着笑意,“成平侯说,这账册是你从木架里找到的?”
温照影屈膝行礼,起身时目光坦然:
“回陛下,臣妇只是恰逢其会。舒轻纺姑娘心思巧,藏了证据;侯爷胆识过人,护得人证周全。臣妇不过是拾了些线索,实在当不起‘功劳’二字。”
皇帝笑笑,指了指账册边角:“这绣纹倒是特别。”
“是臣妇随手绣的。”温照影垂眸,“怕账册被人调换,留个记号罢了。”
站在殿角的江闻铃心头微松。
她总把锋芒藏在温和里,既不惹眼,又能把话说明白。
“你倒是谦虚,”皇帝放下账册,忽然道,“朕听说你要开绣坊?”
“是。”
“京中绣坊虽多,却少了些新意。”皇帝沉思片刻,指了指殿角的屏风。
“你若能绣出不一样的样子,朕就把这屏风赏给你,再赐你块匾额!往后宫里的绣品,都由你这绣坊承办,如何?”
这话一出,连江闻铃都微怔。
皇帝这是明着给她机会:有了宫廷订单和御赐匾额,她的绣坊能立刻立足,甚至能借此接触更多人脉。
要和离,也完全能凭自己站稳脚跟。
温照影却没立刻应下,反而屈膝行了个更深的礼:“陛下厚爱,臣妇感激不尽。只是宫廷绣品规矩繁多,臣妇怕技艺不精,辱没了圣恩。
不如容臣妇先绣幅小样呈给陛下,若陛下觉得尚可,再谈承办之事?”
皇帝朗声笑起来:“好!就依你。三日后,朕等着看你的绣样。”
出养心殿时,日头已升到半空。
江闻铃跟在她身后,见她裙摆沾了点香灰,下意识想替她拂去,手伸到半空又停住,只道:“嫂嫂的绣技,定能让陛下满意。”
温照影侧头看他,晨光落在她眉骨上,漾出层浅淡的光晕:“还要多谢你在陛下面前提及此事。”
“是嫂嫂本就该得的。”江闻铃耳尖微红,目光却很亮,“舒轻纺已被安置在安全地方,王御史那边,陛下也下了重审的旨意。”
“都好。”温照影轻轻吁了口气,走到宫门口时,忽然回头,“你可知陛下为何要赐我绣坊匾额?”
江闻铃摇头。
他以为陛下会直接赏赐,或是让嫂嫂自己选,不曾想是这等机遇。
“他是想看看,一个女子能不能不凭夫家,自己立起来。”
她笑了笑,眼底像落了星光:“我若真能做好,或许往后,像舒轻纺这样的女子,都能有立身之地。”
江闻铃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宫墙拐角,忽然明白,是他心胸过小了。
她要的从不是和离的机会,而是能自己选择人生的底气。
方才在殿里,她应对皇帝时的从容,谈及绣坊时的清亮,比任何话语都更有力量。
他轻笑,就算只能永远守着她,也足以支撑他在最艰难的时刻重新振作。
温照影刚走进侯府大门,就见顾客州站在月洞门旁。
他手里的紫檀珠串转得飞快。
“宫里怎么样?”他迎上来,话刚出口就觉不妥,又补了句,“陛下怎么说?”
温照影停在石阶上,比他高出小半阶,垂眸看他时,眼底带着点似笑非笑:“陛下赏了匹云锦,说让我绣屏风。还说……若绣得好,往后宫里的绣活都归我的绣坊。”
顾客州的珠串“咔”地卡在指缝里:“他没问你别的?”
“问了。”她故意拖长语调,看着他喉结猛地滚动,“问我些内宅之事。”
他的脸瞬间白了,攥着珠串的手青筋都冒了出来:“你怎么说?”
“我说夫君待我极好。”温照影走下石阶,衣袖扫过他的手背,像羽毛挠过,“我说夫君今早还特意在廊下等我,说要给我做樱桃肉呢。”
他刚松了口气,就听她又道:“只是陛下又说,我若在夫家受了委屈,尽可以告诉宫里的嬷嬷——他说天家的恩典,不止能赏云锦,还能护着女子不受欺负。”
顾客州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温照影!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夫君又捏疼我了。”
她没挣扎,只平静地看着他,像是习惯了,眼中满是调侃。
他的手倏地松开。
阳光穿过月洞门,在她手腕上投下道红痕,格外刺眼。
“我不是故意的。”他声音发虚,想替她揉一揉,又怕碰了她更生气,“我只是……只是怕你真的想走。”
“想不想走,难道要看夫君的脸色?”
温照影理了理被他攥皱的袖口:“这世上的女子,若都要靠男人留不留,才敢决定自己走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