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芯含露,连绣线的光泽都像沾了晨露。
皇帝指尖点着绣样边角:“这画稿风骨极好,是谁替你画的?”
“回陛下,是臣妇的夫君,顾客州。”温照影垂眸道,“夫君擅长山水,画草木尤其传神。绣样的画稿,出自他手。”
她坦然抬眼,目光清亮:“夫君的画是骨,臣妇的绣是皮,缺一不可。”
皇帝挑眉:“顾客州还有这本事?传他进来。”
内侍传话,顾客州进来时步履稳当:“臣顾客州,参见陛下。”
皇帝指着绣样,“这画稿是你画的?”
“是。”顾客州目光坦然,“内子绣技精湛,方能让这画稿活过来。臣不过是添了几笔。”
皇帝笑颜更深:“果然是才子配佳人。顾客州能画出这风骨,温氏能绣出这灵气,可不是天作之合?”
此话一出,殿内的官员们纷纷附和,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带着了然的笑意。
温照影的指尖在袖中轻轻一颤。
又是如此……全天下都觉得这是天作之合。
这些言论像根针,猝不及防刺进她心里。
她想起成婚那日,也是这样的“天作之合”论调,她也曾以为,她会过上琴瑟和鸣的生活……
皇帝没察觉她的异样,又道:“温相昨日归京。朕下旨,三日后在温府设归宁宴,也算全了你们的孝心。”
“谢陛下恩典。”
温照影与刚起身的顾客州一同屈膝,擦过他的石青袍角,像片晚霞落进了深潭。
皇帝又问了几句绣线的技法,她都答得条理分明,像个真正沉浸在绣活里的匠人。
皇帝越听越满意,指着绣样道:“这屏风就交给你们夫妻了!就叫‘双璧图’!另,赐绣坊牌匾‘世无双’!”
双璧……
温照影再次屈膝谢恩,起身时,目光无意间扫过殿外的回廊。
那里空荡荡的,却让她想起江闻铃昨夜说的“眼睛里有光”。
此刻她眼底的光,是刻意敛过的、合乎规矩的亮,像被装在琉璃盏里的烛火,看着暖,却透不出半分自由的暖意。
离开养心殿时,顾客州的脚步轻快了许多:“方才夫人说得极好,岳父若知道,定会高兴。”
“只是实话实说。”温照影的声音淡淡的,“夫君的画确实好。”
他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她:“照影,或许我们……”
“该回府了。”她打断他,抬头看向宫墙,“三日后的归宁宴,还得准备。”
阳光落在她脸上,把侧脸的轮廓描得极清瘦。
顾客州看着她的背影,指尖在袖中攥了攥。
他知道她还在生分,可陛下的话、归宁宴的旨,像两道无形的线,正一点点把他们往“和睦”的方向拉。
他们的婚姻,不可能被破坏。
上是天家权威,下是佳话流传。
马车驶离宫门的瞬间,温照影掀开帘角,见顾客州还站在原地,石青色的身影在宫墙下显得格外孤直。
她忽然明白,这“天作之合”的压力,困住的从来不止她一个。
只是有人甘之如饴,有人如履薄冰。
或许他们每个人都在“报恩”。
她和温家报皇帝的恩,演好这出和睦戏。
顾客州报家族的恩,守好这门体面婚。
连江闻铃,都在用他的方式,报她的恩。
只是这恩情里,谁都没问过她,想不想要这样的“好”。
马车驶出宫门时,青禾忽然道:“夫人你看,成平侯府的马车在前面。”
温照影掀开帘角,果真见那辆玄色马车停在街角。
他大约是来等消息的,只像株沉默的树,守在她能看见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