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山。
隆冬。
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连绵的雪峰,沉甸甸的,仿佛触手可及。
没有风,连最细微的声响都被这厚重的死寂吞噬。空气寒冷而稀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碴刮过喉咙的刺痛感,吸入肺腑的寒意能冻僵骨髓。目之所及,唯有无边无际的、死寂的纯白。
陡峭的山脊覆盖着不知累积了多少岁月的坚冰,在惨淡的天光下泛着幽蓝的冷光,如同巨兽嶙峋的骨架。深不见底的冰裂隙如同大地狰狞的伤口,在雪坡上蜿蜒纵横,边缘覆盖着新落的浮雪,伪装出虚假的平坦。
万籁俱寂,只有一种低沉到几乎超越人耳感知极限的、来自地底冰川缓慢移动的**,如同大地沉睡时沉重的叹息,隐隐传来,敲打着紧绷的神经。
石憨、李璃雪、如兰三人,如同三粒微不足道的尘埃,艰难地跋涉在这片被冰雪统治的死亡绝域。他们沿着一条几乎被新雪完全掩埋的、由猎户踩出的狭窄兽径向上攀爬。
每一步落下,积雪都深及大腿,沉重的皮靴陷入、拔出,带起大蓬冰冷的雪粉,发出单调而令人心焦的“噗嗤”声。呼出的白气瞬间在眉毛、睫毛和蒙面的皮帽边缘凝结成厚厚的白霜。
石憨走在最前,充当着破雪开路的尖兵。那根缠裹着金丝、早已布满裂痕的青冈断棍被他反握在手中,每一次插入深雪试探前路,都显得异常沉重。他弓着背,身体前倾,如同负着无形的山岳。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拉风箱般的沉重嘶哑,每一次迈步,腿部肌肉都在厚重的皮裘下剧烈地颤抖。他身上多处被淮阳王死士临死反扑留下的伤口,在酷寒和剧烈的运动中反复撕裂,渗出的血水早已冻成暗红色的冰壳,紧贴在皮裘内衬上,每一次动作都带来刺骨的摩擦痛楚。
他的脸色是一种不正常的青灰色,嘴唇干裂发紫,唯有那双深陷在霜雪覆盖的眼窝里的眸子,依旧燃烧着两簇不肯熄灭的火焰,死死盯着前方风雪弥漫处那个若隐若现的、踉跄奔逃的黑点。
李璃雪紧随其后。她同样裹在厚重的白色皮裘里,兜帽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冻得通红的鼻尖和紧抿的嘴唇。她的呼吸同样急促,但步伐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努力调整着节奏,节省着每一分体力。她的目光大部分时间都落在石憨的后背上,看着他每一次艰难的迈步,看着他因剧痛而微微颤抖的肩膀,看着那根在深雪中艰难探路的断棍。担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她的右手一直缩在厚厚的皮手套里,紧紧握着腰间那柄秋水软剑的剑柄,仿佛那是唯一能汲取力量的源泉。
偶尔,她会抬头望向那高耸入云的雪峰之巅,铅云在那里翻滚,如同酝酿着风暴的巨口,一种源自天地本身的、令人窒息的巨大压迫感沉沉压下,让她心头的不安愈发强烈。
如兰走在最后,她的状态相对稍好,但同样疲惫不堪。
她一边艰难跋涉,一边警惕地不断回头,扫视着身后广袤的雪坡,以及那些隐藏在浮雪之下的、如同巨兽獠牙般的幽深冰裂隙。她的双手戴着一副用多层鞣制羊皮缝制的厚实手套,这是临行前特意准备的,此刻指关节处同样结满了白霜。
她的眼神锐利如鹰,捕捉着雪地上任何一丝不寻常的痕迹——一片被风卷起的异常雪雾,远处山脊积雪微妙的流动变化…她的眉头越锁越紧,一种源自无数次生死搏杀培养出的直觉在疯狂预警,如同冰锥刺着她的神经。
“石大哥,公主!”如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喘息,穿透了沉重的皮帽和呼啸在耳边的微弱风声,“不对劲!这雪…太静了!静得邪门!”她停下脚步,用力踩了踩脚下厚实的积雪,抓起一把,看着粉末状的雪粒从指缝间簌簌滑落,“像…像盖在一层薄冰上!下面的雪层…感觉是空的!”
石憨也停下了脚步,拄着断棍,剧烈地喘息着。他顺着如兰指的方向望去,看向前方数百丈外,那个正在一处相对平缓的雪坡上踉跄奔逃的身影——淮阳王李琰。
他身上的玄色衮龙袍早已破烂不堪,沾满雪泥,在无边无际的纯白背景中,如同一只垂死的乌鸦,格外刺眼。
李琰似乎也察觉到了身后的追踪者停下,他猛地转过身,面对着石憨三人的方向。
距离太远,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看到他张开双臂,动作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癫狂,似乎在无声地咆哮着什么。
风雪似乎在这一刻骤然加大,卷起迷蒙的雪雾,将他的身影变得模糊不清。
“他想干什么?”李璃雪的声音带着冰冷的寒意,透过蒙面的皮巾传出。
石憨没有回答。
他死死盯着李琰的动作,看着他脚下那片相对平缓的雪坡。那片雪坡在铅灰色的天幕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光滑如镜的质感,与周围嶙峋的冰岩和陡峭的山脊形成鲜明对比。
石憨的眉头一皱,瞳孔骤然收缩!
一个极其恐怖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他的脑海!
“不好!”石憨的嘶吼带着撕裂声带的沙哑,如同濒死野兽的哀鸣,瞬间打破了雪域的沉寂!“他要引雪崩!快退!找掩体!”
吼声未落!
前方雪坡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