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惊变(1)
梦里皆是她在司乐府的时日,彼时的偏堂琴音袅袅,她闲然坐于雅堂的一侧,偷望着先生肃穆地翻阅书册。
洞悉她的眸光,先生抬头,困惑地回看,她又悄无声息地低头,在心下窃笑,却未明喜从何来。
于是她端肃地抚着琴,不想打破这一份难得的安宁。冷寂的月色铺满了皇城,宫墙旁的榆树晃于夜风中,一旁的宫池满是浮萍,池水在玄晖下清澈又明净。
已近子时,广承殿内仍有烛灯未熄,宣隆帝褚瞻正批阅着奏本,忽闻宫卫来报,微感错愕地停了笔。
诧异的是这时辰,亦是来此拜见的人。
这大宁皇帝凝神细望,望着多时未见的清影端步走来,与记忆中的一般,极守礼数地下跪行拜,不解更甚。
眉眼不由地蹙了起来,褚瞻放落奏折,凛声问道:“这么晚了,曲爱卿是为何事而来?”
“微臣拜见陛下,"跪直了身躯,曲寒尽散着一身清冷,于此再作一拜,“微臣有个不情之请,还望陛下开恩成全。”
褚瞻见景蹙紧了眉,未想有一日能等来此人的恳求:“朕记得,爱卿从未有求于朕,是何事让爱卿发了愁。”
跪拜之人平静抬眸,随之从然应答,神情谦和,却偏是要陛下应了此求。“陛下寿宴在即,微臣想给陛下来一场难忘的生辰宴。"曲寒尽谈笑地回,清容逐渐浮了些笑意,浅道了来意。
“微臣思来想去,想出一妙策。”
“哦?"闻听是关乎寿宴一事,宣隆帝双眉一展,再望此身影,“爱卿说与朕听听。”
对此极为胆大地拒绝回答,曲寒尽俯首行揖,将君臣之仪做得无可挑剔:“既是妙策,说出了,便失了惊喜,陛下勿怪。”曲先生掌管宫廷筵宴多年,次次讨得陛下欢心,也有着陛下的万分信任,若真想出妙计贺寿,陛下自会应许。
周围的奴才皆知此理,连旁侧的陶公公亦有所了然。“爱卿言之有理,那向朕所求的是…“宣隆帝果真没过问,轻颔了首,再问面前之臣。
“只是寿宴当日,微臣需调动兵力,以达举国欢庆之效……“字字明晰地道,曲寒尽一顿,说得小心谨慎,“此举只需半日,不知陛下可否应允。”“调兵……“褚瞻闻言色变,沉思少许,龙颜威凛而起,冷冽地朝他望去,“这可并非是件小事……”
殊不知曲先生竞敢向陛下讨要兵权,两旁的随侍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先生太过妄为。
听见这一狂妄之计,陛下兴许会为此勃然大怒。先生有着妄动守城精兵的心思,陛下定会起上些疑心。见陛下半晌未答,仅是不住地端量,曲寒尽回得从容,一言一行倒真像是为寿宴尽心打算:“陛下若不信微臣,微臣再另想庆宴之法。”“罢了,"褚瞻又凝思片刻,忽而一挥龙袖,向陶公公吩咐道,“传朕口谕,将曲爱卿所言之事告知薛般,让其听爱卿之令行事。”“奴才遵旨。“闻得此言,陶公公轻晃着拂尘,应声而退。皆道陛下对这位曲先生恭敬有加,却不想连调整兵权一事陛下竞也应下,可见陛下是真将几分信任放在了大司乐身上。自孙重被毒害,副将薛龄便被陛下钦点为镇国大将,得此圣谕,怕是会心有不甘,近日便将此消息禀报九殿下。
曲寒尽沉静作思,已达目的,欲就此拜退。可他正端雅地起了身,就被陛下轻唤了住。目光轻掠放置在旁的棋盘,褚瞻惆怅地叹下一气,示意他暂且还走不得:“曲爱卿啊,朕想着已有许久没与你下过棋,不如就今晚吧。”遥想曾经,他的确是常与陛下弈着棋,后因陛下设了司乐府,他再没得闲,未专程入宫和陛下对弈。
尤为歉疚地俯身行着礼,曲寒尽似心心系府宅,进退两难地道落一语,仍觉还是以授课为重:“陛下恕罪,微臣的学生还等着微臣回府授业,怕是耽搁不得。”
“自从你掌管了司乐府,便再没空闲同联下棋了…“宣隆帝眸光未移,恍惚间忆起了尘往,很是怀念着从前。
“朕可清楚记着,当年这整个大宁,无人可在棋局上胜过你。”皇帝满身透着孤寂,坐至龙椅上,指尖一下一下地点着靠椅扶手。曲寒尽无可奈何地随其作叹,淡笑着许下一诺:“等这批学生学成归去,微臣可与陛下再弈棋几回。”
“当真?"双目遽然微亮,褚瞻闻声大悦,抬手一指案上棋盘,顷刻间眼笑眉舒。
“那朕便候着你了!”
他本想退去,却似忽地想到了什么,步履稍滞,思索了几瞬,又抬首望向这当今圣上。
容色尤显云淡风轻,着实让人观望不透,曲寒尽轻声回语,如同真想为陛下分忧解闷:“若陛下真想以弈棋解闷,微臣每晚戌时可入宫来。”“如此甚好!"褚瞻一想,能回于此前对弈之日,便感迫不及待了些,“能和曲爱卿下棋,朕还是颇为期待的。”
自此夜后,曲先生似又与过往一般,抽着空暇之时,入宫在广承殿下几局棋,以解陛下乏闷。
时日久了,礼部司乐便成了宣隆帝最是信任的朝臣。朝中不少达官因此暗中攀附,却皆被曲先生断然拒之,直拦于府邸外。此讯传至褚瞻耳中,欣喜非常,心觉先生不愧最是廉明公正,赤胆忠心。凌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