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浅卿险些成为史上第一位被噎死的皇后。
起因是她刚把剥好的葡萄放到嘴里,殿外突然传来石破天惊的尖锐杀鸡声,她一个措手不及,导致那颗葡萄直接呛入气管。
所以眼下瞧着来长明宫传话高公公称,天朗气清,惠风和畅,陛下怕娘娘久居深宫孤寂难耐,此刻正亲自在殿外为娘娘演奏一曲。
夏浅卿掏掏耳朵,不确定问。
“你确定你家陛下不是怕我过得太舒坦,特意给我找点刺激?”
夏浅卿随手披了件外袍来到殿外,她寻着声音抬眼,看向琉璃瓦上的人。
即使是在初夏的傍晚,天气仍是泛起了燥热,慕容溯持握二胡,着一袭单薄玄袍,领口松松垮垮散着,在日光的照耀下,隐有薄薄的水汽在锁骨上流转,润出温玉一般的光。
那么问题来了。
这人好歹也是堂堂九五之尊,他怎么能丝毫形象负担都没有,堂而皇之的用二胡杀鸡?
眼见慕容溯“杀鸡”的架势不仅没有见好就收反要愈演愈烈,夏浅卿忍无可忍抬手一招,手中凭空出现一只唢呐。
“嘟——”
直破云霄一发升天!
好歹慕容溯手里的那把“杀”器终于被她逼得停了下来,这人低下头,看向也停下吹奏的夏浅卿。
即使已经看了不知多少次,与那双氲着潋滟华光的眸子相交时,夏浅卿还是不得不在心底慨叹一声,造化何其偏爱,才给了他如此一双摄人心魄的眼眸。
奈何这人眸中空寂凉薄,便算唇色朱丹浓艶,眉梢自生风韵,给人的感觉也只有麻木和厌世。
夏浅卿由来看不得他这副死气沉沉的模样,冷着嗓音问:“慕容溯,你在发什么疯?”
“都道琴瑟和鸣,今为二胡唢呐齐奏。”慕容溯垂目望她,“卿卿可喜?”
夏浅卿:“……”
一通魔音双重奏你说我喜是不喜。
慕容溯望入她满是不耐的眼眸,不带情绪地笑了一声,笑容虚渺。
“合该不喜。”
他自琉璃瓦边缘站起身,眼看向前一步便要折翼坠落,却是瞳仁漆黑地看向她,轻声,“毕竟卿卿向来厌我、恶我、弃我、恨我,视我如洪水猛兽,恨不得弃我如敝履。”
他握住那柄红木镶金丝的二胡,指尖一寸一寸抚过琴弦,任由锋利的长弦割破指尖,鲜血涌出,而他眸光不眨,平静出声。
“便同这架二胡,便纵价值千金也是朽木一根……既如此,不若早早了断,免得扰了你的清净。”
话语方落,也不知慕容溯从哪里引来了火,往二胡上一丢,火光燃过二胡又顺着琉璃瓦一路向上燃烧之时,他竟是举足向外,一步迈空。
如同折翼之鸟,直直坠落!
高公公骇然:“陛下!!”
没成想这人说跳就跳,夏浅卿心头亦是重重一蹦,足下一跃,在他摔死前揽住他的腰身向上一提,带着他重新跃回屋脊,而后抬袖引风,将就要烧过大殿屋顶的火势压了下去。
继而怒目。
“慕容溯!!”
这混账玩意儿想一出是一出,还每一出都在精准找死。
慕容溯眸光浅淡,抬起染血的指尖抚过她的侧脸,缓声询问:“今日的火光,与皇后昨日烧将军府的火光相比,不知哪一个更为灼目?”
夏浅卿气笑了。
折腾来去,敢情是来问罪的。
那什么秦将军自边关回来不过半个月,连她夏浅卿的人影都没见过,便上奏斥她祸国妖姬——她自觉生性直率,既然将“妖姬”之名给冠上了,那便索性践行一下。
而且,某种意义上来说,那个秦将军说的也没错——凡人秉信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既然她不是人,那便就是妖姬了。
“如何及陛下灼目。”夏浅卿怒极反笑,“陛下日月之光,煌煌其威,万人敬仰,臣妾萤火之微,哪里敢厌君、恶君、弃君、恨君!”
院中,瞧着剑拔弩张谁也不让谁的高公公“哎呀”一声,焦急劝向夏浅卿。
“哎哟娘娘哟!您就道声歉吧!您可知因您火烧将军府之事,今日早朝之上,大臣无一不上奏要陛下收授凤印……”
“那便收了吧。”夏浅卿面无表情,“我本就不想做这个皇后。”
适合做皇后的人有的是,秦老将军的那个小女儿就算一个。
那女儿自小长在边关,以天为友以地为伴,一身坦荡。那日她火烧将军府后,坐在将军府的屋顶,看着那少女英姿飒爽,手持长缨斥她放火阴险,有胆堂堂正正一战,直率得可爱。
慕容溯良久凝视着她,拂袖之时,身旁的琉璃瓦登时落下,“啪”一声碎在地上,四分五裂。
院中的宫女和嬷嬷们瞬间跪了一圈。
夏浅卿最烦宫中这种有事没事迁怒的臭毛病,蹙眉刚要让底下的一圈人起身,便觉眼前一花。
慕容溯捏住她的下颌,生生逼她抬起了脸。
他惯来空无渺远的眼中难得浮出薄怒,一字一顿:“夏浅卿,你当真没有心。”
夏浅卿抬眸看他。
“我本就没有心。”
从初见那时,她便告诉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