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书已经递过来了。
“哪句?”他拿过她桌面上的灯盏,给她照明。
微弱的光影里,烛火光让她额间上浮起的一层盈毛都清晰可见。
他挪开眼,落在她的书面上,见她用手指指着书中那句话,一字一句地念到:“上古竞于道德,中世逐于智谋,当今争于气力。这其中的气力指的是什么?”
他缓缓解释:“可分开解,对内则是制度法纪,对外则是军事实力。”
“原是这样。”孟知微这才一边点头一边抬头看他,见到来人依旧是蒙着眼纱,于是又问他,“先生,屋子里光弱,您蒙着眼纱还能看见?”
她倒也知道屋子里光弱。
而后她又问到:“您总是这样蒙着眼纱吗,您眼睛要紧吗?”
温淮川:“旧疾,无妨。”
孟知微:“我爹爹常说病三分靠治,七分靠养,春寒未过,夜露尤深,您这么晚了怎么还出来走动?”
温淮川:“我见书斋点着烛火,以为追风忘了,于是过来看看。只是夜深了,为何小五还在这里。”
孟知微:“哦,我啊,我这不是白日里读书没读明白吗,古人总说读书百遍其义自见,我想着我多温习温习功课,学的就能更快些。”
温淮川:“明日再学吧,早些休息。”
他作势要去吹灭那盏油灯。
“欸。”孟知微拦下他,“先生,您别着急,我再看会。”
眼前的人听到劝阻后停下动作来。
烛火灯影里,他只有一个轮廓,他的身形对她来说有些高了。
因为总是见不到一个人的眼睛,所以总是不能具体化感受他的存在。
但此刻他手里拿着那盏油灯,灯火透过轻纱隐约还原出他眼睛的轮廓——是狭长又内敛的。
眼里的东西虽然看不清楚,但轮廓是如同月下通竹般清雅的。
他唇边微微扬起,无奈摇头道:“小五,朱门烛龙衔耀,蓬户萤火借光。”
意思是说豪门人家用起灯油蜡烛来毫不费劲,但对于普通人家来说,灯油蜡烛是极为奢侈的东西。
孟知微反应过来,从前孟家不能说铺张浪费,但这些消耗品上没有苛待过她,她一下子没适应过来。
温先生虽有少师之名,却一年大多的俸禄都花在书斋修葺和书籍买入上,生活简朴。
她想起当时她掉进唐阁主的梅园里滑下他两张瓦片都被他记得,便觉得温先生也是极为“节俭”之人,连声道歉:“抱歉抱歉,先生,我这就走。”
她理解收拾起桌面上的书籍,回头与他作揖,又要去灭桌面上的油灯。
他挥挥手,让她去,然后袖子一扫,一阵风灭了灯。
孟知微楞了一下,挠挠脑袋。
这风来的还怪及时的。
——
半月后彻底雪融开春,唐子玉回到解孤山。
他回来时大包小包很是招摇,从门口看宅的小厮到后院生火的厨娘,谁都能分了一份他在江湖上搜刮过来的“好东西”。
风月堂上上下下高兴得都没有干活的状态。
茶室里煮着一壶酒。
唐子玉扇子把自己两条须发扇得飞起,大步进来,见到茶室里还生着炭火,不禁啧了啧:“这都三月了,你怎么还生着火盆子。”
而后他又见眼前的人依旧轻纱蒙着眼,掩面轻咳,于是收起扇子又问他:“你这咳疾往常这个时候也恢复地差不多了,怎地今年还未好?”
坐在古琴后面的人停下抚琴的动作,从木制茶几上拿过一盏茶:“应是今年冬日太冷。”
唐子玉:“你就不能再找个大夫看看?你这病大病治不了也就算了,如今连复发症都频频发作了。”
温淮川:“我自己就是大夫。”
“哼。”唐子玉鼻音一重,“医者不能自医,这你不懂。”
温淮川却没有接他这个话:“你回解孤山,是我让你查的事有了结果?”
唐子玉到了一眼案桌,把对面人面前的那壶茶挪到了自己面前,“温确啊温确,我为了你的事费心费力的,你倒好,到现在连杯茶都要我自己动手倒。”
温淮川自顾自地端起自己面前那杯往嘴边送:“陈年旧茶,入不了唐阁主的眼。”
“用我时喊我子玉,不用我时喊我唐阁主。”
温淮川收回他面前的茶壶:“你说是不说?”
“说说说。”唐子玉连忙把茶壶挪回来,“你这人忒没情趣,难怪孤苦孑然,一把年纪了连个妻室都没有。”
温淮川没心思与这多嘴的人绕:“我看你这百晓阁阁主也是徒有虚名。”
唐子玉:“笑话,你不知道我百晓阁为何要隐退到这穷山恶水里来,就是因为我太过于耀眼,从江湖到庙堂,多少人盯着我这块肥肉呢,我要不藏起来,我天天能被你这种人烦死。这天底下没有我想查查不出来的事。你若想知道——”
他伸出手来:“老规矩,一个字,百两银。”
唐子玉刚说完,面前的人就从桌案下拿出一个木匣子,当着他面一打开,里头竟然金光灿灿。
唐子玉眼睛都瞪出来了,这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