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秋雨下了整整七日。
李世民的寝殿里,药气与霉味缠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李承乾跪在龙榻前,握着父亲枯瘦的手,那只曾挽过震天弓、挥过定唐刀的手,此刻连握拳的力气都没了,指节上的老茧被冷汗浸得发白。
“父皇......”
李承乾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把额头抵在父亲手背上,
“儿臣已经让人把江南的莲种带来了,等您好了,咱们就在这殿前种一池荷花,像当年秦王府那样......”
李世民的眼皮颤了颤,浑浊的眼睛里映出儿子的影子。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有话要说,却被痰堵住了。
侍立在旁的王德连忙递过参汤,银勺刚碰到嘴唇,就被李世民偏头躲开,嘴角溢出的药汁在锦被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二郎......”
长孙无垢坐在榻边,指尖抚过丈夫鬓角的白发。
她从袖中取出块半旧的玉佩,上面刻着“世民”二字,是当年她亲手为他雕的,
“还记得吗?这是你出征薛举前,我给你求的护身符,说好了要戴一辈子的。”
李世民的目光落在玉佩上,突然眨了眨眼,像是认出了它。
他缓缓抬起手,想要去够那玉佩,可手臂刚抬起寸许,就重重垂落,砸在榻沿上发出闷响。
“父皇!”
李承乾猛地抬头,看见父亲的胸口剧烈起伏了两下,随即归于平静。
殿内的烛火突然“噼啪”爆了个灯花,映得李世民的脸白得像纸。
“二郎!”
长孙无垢的声音撕心裂肺,她扑在丈夫身上,却不敢摇晃,只是死死攥着那枚玉佩。
太医们慌忙上前诊脉,王太医的手指刚搭上脉门,就瘫软在地,泪水混着冷汗不停的往下淌着。
“龙......龙驭上宾了......”
“你胡说!”
李承乾一脚踹翻药案,青瓷药碗碎了满地,药汁溅在他的龙袍上,
“父皇只是睡着了!
你们这群庸医,给朕滚!”
程莺莺闯进来时,正看见李承乾抱着李世民的尸体,像个孩子似的哭喊。
这位在战场上从不知怕的女将军,此刻眼圈通红,她一把将李承乾拽起来,声音之中带着哽咽:
“陛下!您是皇帝!
父皇驾崩,您得撑住!”
“撑不住......”李承乾甩开她的手,瘫坐在地上,泪水模糊了视线,
“我没有父皇了......我再也没有父皇了......”
殿外传来钟鸣,一声,两声,三声......整整一百零八声,像重锤敲在每个长安人的心上。
百官们跪在宫门外,黑压压的一片,哭声顺着雨丝飘进寝殿,与里面的悲泣混在一起。
长孙无垢突然止住哭声,她轻轻为李世民整理好衣襟,把那枚玉佩塞进他手里,像是怕他冷似的,用锦被裹紧了他的手指。
然后,她站起身,对着李承乾深深一拜:
“承乾,请主持大行皇帝的丧仪。”
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只有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悲恸。
李承乾望着母亲苍白的脸,突然想起小时候,父皇出征归来,母亲也是这样,把所有的担忧藏在平静的笑容里。
“儿臣......遵旨。”
他扶着榻沿站起来,他挺直的脊梁,已经有了帝王的模样。
太极殿的白幡从梁上垂下来,像雪片落满了整座宫殿。
李承乾穿着孝服,跪在灵柩前,手里的丧棒被指节攥得发白。
三天了,他没合过眼,没进过食,眼眶深陷,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魄。
“陛下,喝口粥吧。”
苏氏端着食盒跪在他身边,白绫缠臂,素衣上绣着极小的奠字,
“您若是垮了,谁来送父皇最后一程?
谁来稳住这江山?”
李承乾没动,目光死死盯着灵柩前的长明灯。
李承乾的脑海中此时全部都是重生归来后和李世民的所有画面。
他是做出了大逆不道之举,逼宫,夺位。
可是他不想失去自己的父亲!
“陛下生前最疼您,”
苏氏把粥碗往他面前推了推,声音叹息着,
“他说过,李承乾将来一定是个好皇帝。
您现在这样作践自己,陛下在天有灵,该多心疼。”
提到“父皇”二字,李承乾的肩膀突然剧烈颤抖起来。
他猛地夺过粥碗,却没喝,而是狠狠砸在地上,瓷片溅起,划破了他的手背。
“他骗人!”
李承乾的声音嘶哑而绝望,
“他说过要看着我亲政,要教我怎么平衡朝堂,要陪我去看看西域的葡萄架......
他都没做到!他骗人!”
殿外的百官听见里面的动静,都屏住了呼吸。
房玄龄偷偷看向李靖,两位老臣交换了个眼神,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担忧。
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