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信息流转的心脏。
一台笔记本电脑安静地运行着,屏幕上显示着一个自动化的程序界面。
硬盘指示灯不知疲倦地闪烁,旁边的文件夹里,赫然存放着十七段全新的录音文件。
江临风点开一个,里面传来一段带着浓重胶东口音的方言,一个苍老的女声在断断续续地讲述:“俺没忘,那年冬天,俺兄弟就是在那条河边不见的……”他接连点开几个,内容各不相同,来自天南海北,但主题只有一个:“我没忘。”
更让他震惊的是,这套系统被设定为每天凌晨定时启动,向七个老旧的无线电频段发送一段极短的唤醒信号,像是在不知疲倦地呼唤着沉睡的同伴。
在程序代码的最后,江临风找到了一行注释,简单得像一句嘱托:
“接线人:小满,别关。”
江临风转过头,看着身边那个还带着稚气的年轻人。
杨小满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低声说:“这些设备,是我用学校实训基地的零件拼的。老吴走之前,给了我一张单子,说总有一天用得上。他说,有些灯,不能灭。”
原来,吴守业在踏上那条孤独的“串联”之路前,早已为这个网络物色好了新的守护者和接班人。
而杨小满,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职校生,已经悄无声息地利用他所学的知识,将吴守业的理想,从一个手工作坊,升级成了一个可以自我维持的、不知疲倦的系统。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将要行走在一条官方默许、民间执行的灰色钢丝上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到访了。
常远达,那位已经退居二线的老领导,在一个午后,没有任何预兆地出现在了他们临时成立的项目组办公室。
所有人都紧张地站了起来,以为是来问责的。
常远达却只是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坐下。
他没有说一句多余的客套话,只是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掏出了一个黑色的U盘,放在了江临风面前。
“省厅要‘标准化’,那就按标准来。”他的声音平静而有力,“但有些东西,不能一刀切。”
江临风不解地将U-盘插入电脑,屏幕上立刻弹出一张详尽的电子地图。
那竟是整个省内所有废弃的广播电视中继站、微波站和气象哨的分布图,其中有三十七个节点被用红点清晰地标注了出来,并附有详细的设备残存情况和信号覆盖范围分析。
这些站点早已被时代淘汰,静静地在山顶或荒野中生锈,却依然是官方登记在册的资产。
常远达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只留下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有些线,剪了,就太可惜了。”
江临风瞬间明白了。
这位老领导,用他自己的方式,为他们铺设了第三条路。
他没有直接对抗规定,而是以退为进,默许并提供了一种“双轨并行”的可能——明面上,他们使用标准设备,建立合规的“历史案件信息补偿机制”;暗地里,吴守业留下的民间网络,可以利用这些被遗忘的官方节点,获得半合法的“躯体”,继续生长。
这是一场心照不宣的接力。
一个月后,“十七案”正式归档。
在厚厚的结案报告最后一页,江临风亲手写下了结语:“真相不止于破案,更在于不让任何人彻底沉默。”
在小型的内部归档仪式上,杨小满带着一丝腼腆的笑容,送来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台由老式熊猫收音机改装的设备,外壳被重新打磨过,上面用漂亮的字体刻着三个字:“第十八站”。
江临风接过这台沉甸甸的收音机,能感受到制作者掌心的温度。
他下意识地按下了播放键,预想中的沙沙声或者人声都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清晰、规律、富有节奏的“滴滴答答”声。
是摩斯电码。
金小霜几乎是立刻凑了过来,侧耳倾听,手指在桌上飞快地敲击着,同步翻译。
几秒钟后,她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江临风,一字一顿地念出那段讯息的内容:“下一任,自便。”
江临风先是一怔,随即释然地笑了。
这是吴守业留给他的最后一道谜题,也是一份彻底的授权书。
他没有指定方向,没有下达命令,只是将开启下一站的钥匙,交到了他的手上。
他将那台刻着“第十八站”的收音机带回了自己的办公室,没有将它锁进证物柜,而是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靠窗的窗台上。
窗外,傍晚的风正从城市的高楼间穿行而过,吹得檐角的一块旧铁皮来回晃动,发出一声声轻微而固执的声响,像一声声从未停歇的报站,也像一个即将被再次拨响的号码,在等待着新的回音。
收音机安静地立在那里,沉默着,仿佛一个巨大的秘密,正蓄势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