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出门时,徐怀霜安静站在阶上,等着门房套车过来。车轴滚过两条湿痕,驭马的小厮弓身放下矮杌。
伏裙在车里坐下,妙青轻叩车壁,“姑娘坐稳了,去鹤桥。”
帘外轻轻应声,小厮拉紧缰绳拐出了高梧巷。
俄延半晌到了鹤桥附近,徐怀霜便下了车往八宝斋走。
买了老太太爱吃的金玉糕,妙仪转眼扫量紧挨着的几个铺子,问徐怀霜要不要瞧上几眼。
见有书斋,徐怀霜点点头。
未料方行至书斋门前,裹着袄子的掌柜陡地一落钥,兴冲冲往外跑。
妙青赶忙将他拦下,“掌柜,您就不做生意了?”
往日出门,徐怀霜常往这间书斋来,掌柜认得她,见了她忙打声招呼,旋即指一指西边的方向,“徐四姑娘,今日对不住,我赶着去瞧热闹呢,劳烦您上别家去看看吧!”
这话却勾起了妙仪的兴致,“是去瞧那位将军对不对?”
掌柜有些急切,却仍耐着性子与她解释:“是是是,今日是那山匪大将回城之日,听人说行军队伍已经进了玄水门,都说他厉害,哼!我倒要去瞧瞧,由山匪之身跻身朝廷,他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这位掌柜开着书斋,是个读书人,言语间提起这位将军,多少有些瞧不起他的山匪出身。
言讫他向徐怀霜颔首,自顾往玄水门的方向去了。
妙仪叫掌柜那么一说,心内痒痒,也想跟着去瞧热闹,忙道:“姑娘......”
徐怀霜陡地停步,露在天光下的一张脸转回去瞧妙仪,给妙仪瞧得心内发怵,只好垂下眼眉小声道:“咱们都出来了,就瞧一眼嘛。”
不多时只听一声轻叹。
徐怀霜:“我本来是不想去的,妙仪,只此一次。”
妙仪立时喜滋滋朝妙青挤眉弄眼,嘴里不忘夸赞徐怀霜,“就知道姑娘最好!”
想着那头拥挤,徐怀霜没再叫小厮驾车去,只将给老太太的金玉糕放回车里,而后叫妙青寻了小径,慢吞吞往玄水门走。
玄水门下连着护城河,行至河边,妙仪蓦然眨着眼,眼珠匪夷所思地来回摆,“这样多的人,都是来瞧热闹的?这将军是个金疙瘩不成!”
她话虽如此说,却还晓得与妙青一道将徐怀霜护在身后。
天寒地冻,难为此处挤得水泄不通,人与人前胸贴后背,倒暖和起来。
徐怀霜抿着唇如是想。
她并未掀眼去瞧,一来前头有人比她高出不少,二来她不过满足妙仪那点好奇心才过来。
只盼着尽快离开此处。
“......这就是那山匪大将?”
“他这什么神情?”
“噫,到底打了胜仗,但也不至于这样猖狂瞧人吧?”
“胡闹!听闻此子年方二十二,已及弱冠,好歹做了官家亲封的将军!披头散发!成何体统!”
“都说他无父无母,哼,真是没半点规矩!”
这把嗓音徐怀霜倒认得,是头先那间书斋的掌柜。
他言语间实在太过鄙夷,徐怀霜不赞同摇了摇头,心底仅有的一丝好奇心被这些话给勾了出来。
没人注意她,徐怀霜悄悄踮脚,总算抬起眼睛往那头瞧。
孰知刮起一阵冷风。
后头不知是谁打起喷嚏,徐怀霜仿若做贼般,一时紧张,手中的绢子立时挣开束缚,越过乌压压的脑袋往前头飘。
徐怀霜忘了动作,未瞧清高坐马上的身影,却万分惊诧地盯着那条绣了自己小字的绢子扑去了男人的脸上。
轻柔的绢子裹着男人的下颌,一霎又被风吹走,在河边浮浮沉沉,最终落去岸边的枯柳上。
“妙青!”徐怀霜难能泄出急切的神情,忙喊道。
妙青拉过妙仪,安抚道:“姑娘别着急,奴婢这就替姑娘取回来。”
徐怀霜没了再瞧热闹的兴致,一门心思拐去了绢子上,算不得太放心,便叫妙仪在前头开路,自己跟在妙仪身后走。
好在绢子挂得不高,妙青给脚下垫几块石头,妙仪搀着她的胳膊,三两下就将绢子取了下来。
徐怀霜陡地长舒一口气。
妙仪见她神情倏柔,嘻嘻笑道:“别怕,姑娘,这绢子丢不了,姑娘可有瞧清那将军的模样?”
行至柳树下,站得没那般近了,便说视野广阔起来。
适逢马蹄声益发近,徐怀霜原是看着妙仪,听见声音也不免再侧头去瞧。
为首跨马行进的男人英挺剑眉,鼻正唇薄,斧劈的下颌高高扬起,未束冠,取了根刺目的红木簪插进发间,余下的发丝垂在宽厚的肩后,天光下瞧,发尾有些泛黄。
徐怀霜适才忆起那掌柜的话,于是瘪一瘪唇,娟娟嗓音放得很低,“赳赳武夫,一不芝兰玉树,二不斯文儒雅,不怎么样。”
收回绢子,指腹摩挲绣得精丽的小字,想着它扑过他的脸,徐怀霜又朝那头看去。
谁知他察觉到了她的视线,竟稍稍拉辔,使马儿行得益发慢,一双乌眸锐利,直勾勾往她面上盯。
冷不防四目相合,徐怀霜撞进他毫不避讳的眼里。
他的眼神轻扫,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