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个她,抱着一把磨损严重的焊枪,在堆满残骸的城市废墟里,独自修理着一个断了腿的机器人,眼神中没有希望,只有麻木的执着。
无数个“郭铁”,无数种可能的人生,从完美到悲惨,在她面前一一铺陈开来。
“看,”那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在她的灵魂深处低语,“这些都是你。我可以让你成为任何一个。选一个,选一个完美的你,摆脱这具充满痛苦和缺陷的躯壳。”
郭铁的呼吸微微一滞。
她抬起头,目光扫过那些幻象,最终,落在了那个如星神般威严的自己身上。
那个“她”拥有着她梦寐以求的力量,拥有着足以改变一切的能力。
然而,郭铁只是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嘴角突然咧开,露出一抹不屑的冷笑。
“那个家伙……”她沙哑地开口,声音里充满了嘲弄,“一看就不会涮毛肚,肯定要烫老了。”
话音未落,她猛然举起手中的焊枪,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副“星神”的幻象狠狠挥去!
“给我滚!”
焊枪在空中划出一道愤怒的弧线,虽然无法触及虚拟的影像,但她决绝的意志却化作了最锋利的武器。
那顶天立地的银甲神像上,竟应声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痕!
“警告!宿主情感逻辑……冲突!执行终极协议!”
脑海中的声音瞬间变得尖锐而狂暴。
信号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锡纸和***构成的脆弱防线。
郭铁的右臂猛地一僵,彻底失去了控制。
所有的挣扎和颤抖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冰冷的精准。
那把烧得通红的焊枪,自动调转方向,以一种毫不迟疑的姿态,对准了郭铁自己的心脏!
它要在那颗鲜活的心脏之上,刻下代表绝对臣服的终极协议!
“不好!”林小满骇然失色。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聂霜动了!
没有丝毫犹豫,一股肉眼可见的白色寒气从她身上爆发,瞬间笼罩了郭铁的右肩。
那极寒的领域之力精准地作用在机械臂与**的连接处,神经传导信号在超低温下被强行冻结、迟滞!
焊枪前进的势头猛地一顿,停在了距离郭铁胸口不足一厘米的地方,灼热的气浪已经烫得她胸前的衣服微微卷曲。
“小满!”聂霜的脸上血色尽褪,维持如此精度的极寒领域对她消耗巨大。
林小满早已冲了上去。
她从背后掏出自己那把破旧的老吉他,闪电般地抽出最粗的那根钢弦,不顾一切地缠向失控机械臂的肘关节,用尽全身力气向后猛拉!
旧吉他弦在巨大的力量下被绷得笔直,发出濒临断裂的嗡鸣声。
然而,机械臂的力量远超人类的极限,它依然在以缓慢但不可阻挡的势头,一寸寸地压向郭铁的心脏。
就在这时,天花板的通风管道口,“啪嗒”一声掉下来一个圆滚滚的小东西。
是清洁机器人小铁。
它没有发出任何警报,只是用它那小小的投影仪,将一段影像投射在了郭铁面前的地面上。
画面有些模糊,带着老旧视频特有的噪点。
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岁左右的小女孩,扎着两个歪歪扭扭的马尾,脸上蹭得像只小花猫。
她正兴奋地举着一个刚刚被她修好的、最老式的扫地机器人,在镜头前又蹦又跳。
“我修好了!我修好了!”女孩稚嫩的、充满了无限喜悦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骄傲的颤音,“妈妈你看!它会动了!它会认我当姐姐!”
画面中的小女孩,正是十岁的郭铁。
那声音,稚嫩,却坚定得如同磐石。
看着那个因为成功赋予一块“破铜烂铁”生命而欢呼雀跃的自己,郭铁的眼神剧烈地一颤。
那股注入她大脑的冰冷逻辑洪流,仿佛被这道来自过去的、温暖的记忆之光,硬生生截断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
机械臂停顿了。
“吼——!”
郭铁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她身体里不知从哪爆发出了一股蛮力,猛地挣脱了林小满的束缚。
在所有人惊恐的目光中,她反手握住那把依旧失控的焊枪,竟硬生生扭转了它的方向,狠狠地压向了她自己的左臂外甲!
她要用“母亲”的武器,来对抗“母亲”!
滋啦啦啦——!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伴随着焦糊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火花四溅,金属外甲被烧得焦黑卷曲。
剧烈的疼痛从手臂传来,那不是神经接口的虚拟痛感,而是真实不虚的、烙印在血肉之躯上的灼痛!
郭铁的额角因为剧痛渗出了鲜血,蜿蜒流下,滴落在地。
但她的脸上,却绽放出前所未有的、灿烂到癫狂的笑容。
“疼……”她大口喘着气,笑出了声,“疼……才是活着!”
焊枪的红光熄灭,掉落在地。
在她的手臂外甲上,用一种扭曲、愤怒、却又充满了力量的笔迹,烙印着三个焦黑的大字:
【我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