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0年1月的北京城,寒风裹挟着细碎的雪粒拍打在长安街两侧的梧桐树上。陈樾紧了紧身上的军大衣,从吉普车上跳下来,踩着厚厚的积雪走进外贸部大楼。门口的卫兵认出是他,立刻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陈总工,部长在二楼会议室等您。"卫兵小声提醒道,"各地区的粮食局长都到了。"
陈樾点点头,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梯。推开会议室的门,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屋里挤满了人,烟雾缭绕中,十几位地方干部正围着长条桌激烈讨论。部长看见陈樾,立刻招手示意他过去。
"樾啊,快来看看这个。"部长指着桌上摊开的一份报表,"去年进口的粮食分发情况。"
陈樾凑近细看,报表上密密麻麻记录着各省粮食储备数据。令他欣慰的是,所有数字后面都标着"充足"的蓝色印章。
"多亏了去年那批进口粮啊!"东北来的老局长拍着大腿说,"今年俺们那儿遭了雪灾,要不是有这批储备,非出乱子不可!"
"我们华东也是。"一位戴眼镜的女干部推了推镜框,"连续三个月没下雨了,冬小麦长势不好..."
部长敲了敲桌子,示意大家安静:"今天叫大家来,除了通报情况,还有个重要决定。"他拿出一份红头文件,"上面要求在全国范围内开展''节约粮食,反对浪费''运动。"
文件在众人手中传阅,陈樾注意到其中一条特别规定:所有国营食堂必须实行"定量供应",严禁丢弃食物。这让他想起前世曾经看过的"光盘行动"。
"陈工,"部长突然点名,"你们厂子食堂的浪费情况怎么样?"
陈樾愣了一下,随即苦笑:"说实话...挺严重的。工人们干体力活,总想多打点饭,吃不完就倒掉..."
"从明天开始,所有工厂食堂改用小份制。"部长斩钉截铁地说,"你带头执行。"
会议结束后,陈樾立刻给奉天兵工厂打电话。接电话的是食堂管理员老赵,他那大嗓门透过听筒震得陈樾耳朵疼:"啥?减量?工人们非闹起来不可!"
"不是减量,是分餐。"陈樾耐心解释,"每人一份标准餐,不够可以添,但不能浪费。从明天开始,食堂门口放个秤,剩饭超过50克的,扣当月粮票!"
挂断电话,陈樾走到窗前,望着外面飘扬的雪花。虽然现在粮食充足,但他知道,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二月初,奉天兵工厂的公告栏贴出了新规定:《关于厉行节约、反对粮食浪费的十项措施》。工人们围着看,议论纷纷。
"吃不完还要扣粮票?这也太严了吧!"
"听说南方旱得厉害..."
"陈总工定的规矩,肯定有道理。"
中午的食堂,景象与往日大不相同。工人们排着队,每人领到一个标准餐盘:二两米饭、一勺白菜炖粉条、两块红烧豆腐。食堂门口果然摆着一台磅秤,几个戴红袖标的值班干部虎视眈眈地盯着。
老钳工王师傅端着餐盘,小声嘀咕:"这点儿哪够吃啊..."但还是老老实实地把饭菜吃得干干净净,连菜汤都蘸着吃完了。
陈樾也排在队伍里,和工人们一起领餐。他特意坐在几个年轻学徒旁边,看他们狼吞虎咽地吃完,又去添了半碗饭。
"慢点吃,别噎着。"陈樾笑着递过自己的水杯,"粮食来得不容易,大家要珍惜。"
一个小学徒抹了抹嘴:"陈总工,听说您去年从国外买了好多粮食?"
"是啊,"陈樾点点头,"但咱们不能光靠买,自己也得节约。"
正说着,食堂门口突然传来争吵声。原来是个青工嫌饭菜太少,把半碗米饭倒进了泔水桶。值班干部立刻拦住他,要扣他粮票。
"凭什么!"青工梗着脖子,"我自己的粮票买的饭,爱怎么处理是我的事!"
陈樾走过去,没说话,只是从泔水桶里捞起那团沾着菜汤的米饭,当着所有人的面,一口一口吃了下去。
食堂里鸦雀无声。那青工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说:"陈、陈总工...我..."
"粮食是农民的汗水,是国家的命脉。"陈樾平静地说,"从明天开始,我每天来食堂监督。"
这件事很快传遍了全厂。第二天,泔水桶里的剩饭少了八成。一周后,厂里统计,粮食消耗量下降了30%,但工人们的抱怨反而少了——大家都理解了节约的意义。
三月中旬,陈樾正在办公室审核一批新式电风扇的设计图,小张急匆匆推门进来:"陈工!出事了!"
她手里拿着一份刚到的电报,是外贸部发来的紧急通知:国际粮食市场出现异常波动,主要出口国突然收紧供应,价格暴涨。
"鹰酱、枫叶国、袋鼠国..."小张念着电报上的名单,"全都停止了对我们的粮食出口谈判!"
陈樾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快步走到墙上的世界地图前,手指点着几个主要产粮区:"果然开始了..."
"什么开始了?"小张疑惑地问。
"粮食禁运。"陈樾的声音低沉,"他们想卡我们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