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锦将徐从礼的反应看在眼里,身体微微前倾,一字一句又道:“你不知道他是谁,而他,也不记得过去的事情了。”
徐从礼深吸口气,放下手中的笔,将目光投向对面的年轻男子。
之前两次接触,面前这人都是一副富贵闲人的模样,如今正色起来,虽然面有病容,却眸色幽深,周身气度摄人。
徐从礼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人,才应当是与那样的云娘比肩之人。
他们均是小小年纪处惊不变,不怒自威,贵气天成,不是一般人家能养出来的。
这三年让云娘给他们做女儿,是他们夫妻高攀了。
徐从礼站起身来,没有否认,而是问李锦:“公子既已知晓,打算如何?”
李锦缓了神色,慢慢靠坐回去。
想要如何?
他不想要如何。
从徐从礼的反应中得到的答案,已经是李锦预想中最好的结果。
假如沈清池没有失忆,却三番两次拒绝与自己相认,抛开他们之间的个人恩怨不说,他一个在当年战事中力挽狂澜的少将军,假死潜伏边关三年,后又变装来到江南,背后原因不是李锦愿意设想的。
可如果是失忆,那便简单明了多了。
而且考虑到过去种种,李锦反而觉得,沈清池失忆了没什么不好,前尘往事抛却,他这三年应当活得心里不苦。
更何况如此一来,两人的关系便可以从长计议,徐徐图之。
思及此,李锦唇角浮起一抹笑意,语气也客气了很多:“徐三爷不要这么紧张,您救了他,我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做什么。这不是见他对我态度有异,跟您确认一下嘛。”
“不过,”李锦觉得有个问题还需要弄清楚,“为何要让他假扮您女儿呢?”
他记得当年沈清池因为长得格外秀气每每被人调侃像姑娘,他都反应极大的,怎么失忆后反而扮姑娘扮得这么自然自愿了?
对于徐从礼来说,骗云娘是自己女儿这个事一直像一块石头压在他们夫妇心底。
如今突然有了诉说的口子,徐从礼叹口气,忍不住絮絮叨叨道:“当年救下她的时候我夫妇二人刚刚经历丧女之痛,见她跟女儿年岁相貌相仿,又不记得自己是谁了,一念之差便骗她是我们的女儿。
这事确实是我们夫妇二人不对,但这些年相处下来,我们也是真心拿她当亲生女儿疼的,自然也是希望她能过得好。张公子既然是她旧识,那应当也认识她的家人,我观你们气度……”
“等等,”李锦彻底坐直了身子,从听到第二句起他就觉得违和,后面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忍不住出声打断了徐从礼的话,“你们说他是女儿,他就当自己是……女儿了?”
这话问得奇怪,徐从礼迟疑道:“那不是……她失忆了吗?”
“他……”
失忆又不是失智,沈清池总不能连自己是男是女都分不清吧?
李锦看着徐从礼完全不觉得有问题的迷茫神色,突然咽下了后面的话。
他整个人僵在那里,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快,过去坚信不疑的事情在动摇,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越来越清晰。
胃部的疼痛已经完全被忽视,李锦有些急切地从床上下来,大步走到徐从礼面前,喉结滚动数下,才哑声问:“他当年身上有很多伤对不对?是你们治得对不对?”
徐从礼听李锦问这些,又反应如此之大,以为他是介意女子的名节,忙道:“这个你放心,除了胳膊上最重的伤,其他外伤都是内子给处理的。”
话已至此,不必再问。
李锦踉跄着后退一步,脸上表情变换,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相识多年,今日始知他是她。
沈清池是女子,那是不是说明他们之间的感情将会减少很多的外界阻力;可她是女子,那之前自己的所作所为岂不是更加混蛋,更不能被原谅?
但是她现在失忆了……
李锦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一动不动,直到听到徐从礼叫他,“张公子?”
李锦终于回神:“嗯?”
徐从礼拿不准李锦是什么态度,蹙眉问:“还不知张公子是云……是她的什么人?”
“我是她……”话到嘴边,李锦顿住,一时竟不知要以何种身份来面对沈清池。
他嗫嚅许久,才找到一个模棱两可的形容:“青梅竹马的朋友。”
是了,他们自幼相识,只要沈清池从边关回京,两人便常常同进同出,怎么不算是青梅竹马呢?
徐从礼颔首,他能看出李锦对云娘的看重,对这个答案倒是不意外,再次恳切道:“既如此,那就劳烦公子尽快联系她的家人,好叫他们早日团聚。”
李锦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低声道:“没有家人了。”
徐从礼一怔:“什么?”
“她年幼丧母,父亲死于三年前的北戎犯边,家中再没有可依靠的亲人。”
沈清池的娘据说是她爹身边的侍女,本来当个通房也没什么不可,但她爹偏偏非卿不娶,带着人远赴边关,气得老国公差点不认这个原配生的嫡长子。
后来沈清池出生,她娘亲却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