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事识礼,周到体贴。
黎晓在她眼里一直就是胆大包天的疯丫头,她以前跟郑秋芬吵架的时候,黎晓不但敢拉偏架敢回嘴,还甚至是敢骂她的。
就算后来她爸爸去世了,不知道是因为这件事还是因为长大了,这丫头的性子变得沉默了一些,但依旧是个犟脾气,回回见面也不打招呼,冷冰冰的,明明是欠债的,却一副债主模样,这叫叔婆很生气。
如今债还掉了,黎晓又变得这么乖,反倒叫叔婆心里别别扭扭的。
“那你带一点给我嘛。”她硬声硬气地说,似乎在掩饰一点不好意思。
读大学之前,黎晓甚至都没怎么出过小镇,她的小学在村里的祠堂里,初中和高中都在镇上。
公车经过学校的时候刚好是课间,黎晓瞧见学生三三两两在教学楼的回廊里谈天,还有学生跑在道上,争分夺秒去小卖部买东西吃。
这画面随着公交车一掠而过,黎晓恍惚间像是在回望过往。
秋天的种子店没有那么忙碌,但化肥桶、种子袋,以及一排排的育苗格还是挤得店铺都快没处下脚了。
农事,黎晓其实没做过多少,小时候下田也不是帮忙去的,而是抓泥鳅青蛙去的。
泥鳅还能养一养做菜吃,至于青蛙嘛,黎晓纯粹是喜欢,喜欢这小东西翠绿而矫健的模样,一蹦就能从她的课桌落到启星的手臂上。
启星,他……
黎晓赶紧截掉自己的念头,可一晃眼,却真看见个拥有一头染金短发的少年在她眼前,巧合得像是从回忆里蹦出来的。
“姐姐,买什么?”少年至多二十出头,歪头笑着看她。
黎晓这才恍然,别过眼冲着墙上钉着的那排种子胡乱一扬手。
“香草啊?”少年走到她身后,说:“欧芹、莳萝、迷迭香,这些都好种的。”
“都拿一包。”黎晓一时间不敢回望身后,缓了缓又道:“生菜种子,散花菜苗,都要一点,配点土来。”
小苗块从育苗的方格里起出来,十块也才轻飘飘的一袋,种子就更轻了。
“姐姐,加个微信吧。”少年给人的感觉很阳光活络,这个年纪的人也呆不到哪去。
黎晓抬起头,看清了他的脸,麦色肌肤单眼皮,看起来就像被阳光晒透的一把谷子,半点潮气都没有。
“为什么?直接扫给你不好吗?”黎晓的困惑在于她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清丽。
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手指在背后的桌沿上不安的抓挠着,说:“方便嘛,以后你要什么种子,可以直接问我。”
黎晓觉得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干脆亮出二维码。
“再会。”她温声说,转身时那束低马尾轻轻一扬,像秋风一样宜人。
黎晓上学时还有同学称赞她各种好看,鼻子高挺小巧,皮肤匀净自然,眼睫毛那么浓,天然的内眼线,眼睛黑汪汪的,很像玩具熊的眼珠。
但渐渐地就没什么人这么直白地夸赞她了,地铁上下交错间掠过一个惊艳眼神,更像是意外她有这样一张脸。
疲倦和拮据能磨灭掉很多东西。
她身上的牛仔衬衫和帆布包都还是上学时买的,穿得久了,布料都很贴合身躯,有种懒懒软软的质感。
黎晓靠坐着车窗边,看着玻璃窗上虚虚的折影,抑制不住想起那个染了一头淡金发色的少年。
“好看吗?”他拨弄着头发问,耳垂上新打的耳孔泛着红,还痒,他不耐烦地抓挠着。
“别抓了!别用手碰来碰去的,感染了会烂的!”黎晓打掉他的手。
“不是说得烂一回才能不长死吗?”他不依不饶地问,笑时露出来的虎牙尖尖的,“好看吗?”
“谁说的鬼话!?”黎晓只答前一个问题,避开他凑到近旁的脸,转身去拿橱柜里的茶罐子。
染了这金头发之后,他皮肤和嘴唇的颜色就显得更清透了。
黎晓一回身,他又贴到她眼跟前了,逼问道:“到底好不好看?”
黎晓在茶罐里翻找出两根茶梗,趁势轻轻抿住他的耳垂。
启星双手撑在黎家矮矮的灶台上,看着黎晓近在咫尺的脸,耳垂上传来刺痛时他反而笑。
黎晓强作镇定,躲着他的目光又去给他另外一边的耳孔穿茶叶梗。
“你要觉得不好看,我染回来。”
“烧钱啊,还凑合。”
黎晓被他圈住了,只得侧了侧身,却像是送上了自己的脸颊。
腮上一烫,黎晓转脸张口想要呵斥,唇上又是一软。
黎晓紧紧闭上眼,闻见他身上淡淡啫喱味,非常老派的桂花香,是从秦阿公脸盆架上挖来的。
丝丝缕缕,譬如昨日,清晰可闻。
黎晓豁然睁开眼,公交车的冷气泛着一股金属味,她不喜欢,只得把注意力放在窗外。
公交站牌旁的电瓶车停车位里,有个白衬衫黑西裤的人在摘头盔,头盔摘掉时他低着头拨散了被压扁的黑发。
公交车驶动,黎晓移开目光,那站台边的人却一下抬起头。
他还抓着一把头发,像是提着自己的脑袋。
这样子有点滑稽,但他的神情却郁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