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静寻缄默着,一言不发,任由冰凉的雨丝落在她的头发上、脖颈上、衣服上,一点一点地渗进她的肌肤里。
可她就像是傻了一般,不仅感觉不到冷,甚至做不出任何反应。
倒是一旁的余佳邈蹙起了眉头,嘀咕着问陈静寻这人到底是谁啊,说好像在哪看过陈宏柏,可无论如何,就是怎么都想不起来。
陈静寻听见这话,特别想讽刺着说,余佳邈肯定是在前几个月在电视上或者新闻上见过这位大人物,因为就在“7?20北京暴雨”的时候,这位还在积极组织抗洪救灾。
谁也不会想到,甚至就连陈静寻本人都觉得有些梦幻,这么天差地别的两个人居然是血浓于水的亲父女。
陈静寻扯着嘴角无奈地笑了笑,拉着余佳邈的手转身就要走。
今天是她二十岁的生日,刚刚吃铜锅涮、坐在出租车上的时候,她和室友们,一共四个姑娘,谈天说地吹牛逼,闹得正开心呢。
她不想因为这位不速之客,毁了她一晚上的好心情。
不值得。
哪料到,陈静寻刚一抬腿,还没来得及迈步,那位身穿黑色职业西装的司机就抬手拦住了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陈静寻的眸中立刻晕上了一团火,她恶狠狠地盯着车上的人,知道她今天要是不上车,这件事就解决不了。
就像十七年前,他执意要抛弃她们母女,把他们从北京赶回承德,如果母亲不同意,她们面临的就是骨肉分离。
陈静寻这才发现,原来往昔的那些淬骨的恨意,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于是她松开挽住余佳邈的手腕,假惺惺地挤出一个笑,吊儿郎当地和室友们说:“你们先上去吧,这是我爸,估计找我有事儿。”
室友们闻言都怔了一下,尤其是余佳邈,眼睛都瞪大了。
因为在一起朝夕相处三年多,他们从来没听陈静寻主动提起过她的父亲,没听过她给父亲打过电话。大家成年人,彼此之间都有一种约定俗成的默契,别人不愿意吐露的隐私,自然不会打破砂锅地追着问。
不过,大家也都知道,陈静寻可能是没有爸爸。
他们猜测着她的父亲也许是因为什么事故离开人世了,也许是和她母亲离婚了。
可万万没想到,她爸这么牛逼。
“静寻。”余佳邈担心地看向她。
陈静寻对着她笑了笑,说:“放心吧,这真是我亲爸,总不能卖了我。”
她把手上剩下的那半个蛋糕递给余佳邈,“回去你们抓紧给消灭了,不然明天该不能吃了。”
在她的执意要求下,室友们面面相觑地走进宿舍楼门,摸出学生卡,刷开闸机。
陈静寻看着她们的背影渐渐消失,脸色骤然沉了下来。
司机早已经帮她把车门拉开,正像个门童一样守在那儿看着她,陈静寻一咬牙,心一横就爬上了这辆车。
她紧紧贴着车门,选择打开天窗说亮话,问陈宏柏找她到底是要做什么,“您不会是想帮我庆祝一下生日吧?哦,不对,您可能压根都不记得我的生日?那您还记得我是您的女儿吗?您老人家贵人多忘事儿,什么时候想起来的呢?”
她嘴巴叼,刚刚在室友面前讽刺陈宏柏的那两句已经在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了。可现在,她不打算装,也不打算演,更不需要这个挂名的亲爹帮她过什么生日,她只想嘲讽他、内涵他、谩骂他。
陈宏柏今年年近六十,鬓角的头发有些发白,眼尾早已经爬上了皱纹。他穿着一身中山装,双手扣在胸前,没什么面部表情,直到等到陈静寻把阴阳怪气的话说完,他才指挥司机开车出去一趟一圈。
陈静寻看到他态度这么平和,把自己气的半死,她觉得她就像是一记拳头硬生生地打在了棉花上。
“你到底想干什么,也别弯弯绕绕的,明着说就行。”陈静寻看了眼时间,“我们宿舍十二点熄灯,宵禁。”
车子在宽阔的大路上疾驰着,不过一会儿的片刻,雨就越下越大,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了车窗上。
陈静寻看着窗外,心想这天气预报倒是挺准。
车内,恒温的空调平稳地吹着,丝毫不会搅乱人的情绪。
缓了一会儿,陈宏柏取出一个棕色的档案袋,打开,先从里面取出一份房屋赠与合同,“静寻,我了解过你的成绩,也知道你以后是想定居在大城市的,在大城市打拼不容易,很多人奋斗十几年、二十几年可能都买不下一套房,所以爸爸的生日礼物就是给你提供一个住处。”
陈宏柏一边说着,一边把合同塞到陈静寻的怀里。
陈静寻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总觉得陈宏柏这个老油条肚子里没憋好屁。他但凡要是这么有良心,当年把他们母女从北京赶回承德时候,就不可能放手不管不顾,任由她们自生自灭。
果不其然,陈静寻借着车上微弱的光线大致扫了一眼那个合同,合同上写的明明白白,对方愿意赠与她上海静安区一套九十八平的房子。
她恍惚地看向他,问他:“为什么是上海的房子?”
明知道她人想留在北京,可他偏偏假惺惺地赠与她一套上海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