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相宜猛然转过头去,惊见布叶垂阴之下,谢知长身玉立。
春日的阳光从新芽的缝隙中洒下,映照他如一块精致冷玉。
一双眉眼漂亮更甚女子,却并不显得女气,那黑沉的眸如同一池深山寒泉,泛着清凌凌的冷气。
他今日只着一身寻常的烟色暗纹长袍,玉簪束发,神清骨秀。
或许是与生俱来的矜贵,他总让人觉得有难以接近的疏离,恰如天边冷月,可望而不可即。
聂相宜的目光露出瞬间的怔忪。
她想,他实是担得起芝兰玉树几字的。
她想起当年在鄯州初见他时,他也是这样,一眼便吸引去她所有的目光。
“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
表姐钟灵玉的声音乍然响起,聂相宜才回过神来,朝谢知行礼。
只见钟灵玉面上依旧维持着得体的笑意,脚下三两步走近水榭之中,眉宇间却见浅淡的焦虑之色。
这才片刻没陪在聂相宜身边,怎得闹出这样大的乱子!
她方才去前院与丈夫薛莫寻一道迎了谢知入府。原是陪同谢知在园中闲逛稍许,谁料竟撞作了一处。
虽不知发生了什么,可几双眼睛眼睁睁看着,似乎是聂相宜扑到了裴琅身上,这才致使她落了水。
恰有人惊疑不定地说道:“仿佛是聂家大姑娘……将裴六姑娘推入水中的……”
“我没有!”聂相宜转过头看着说话的姑娘,据理力争地辩驳,“我也被人推了一把,这才不小心扑了她!”
“可方才你明明就先故意推了她一把……”那姑娘刚一开口,便对上聂相宜的灼灼目光,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倒显得好似是聂相宜咄咄逼人一般。
钟灵玉朝聂相宜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在此刻口舌相争。
她不由得咬了咬牙,心中只觉恼极了——这些人本就不喜她,眼下定然不会有人信她。
心中升起的焦躁让她无意识地揉捏着衣角,她眼眸烦躁地乱转,却瞥见了不远处的谢知。
他眉目冷清,却看不清神色。
聂相宜心中更是恼然。
方才人多手杂,人人都见她扑了裴琅,却没人见她也被推了一把。
他也会这样觉得吗?
恰在此时,裴琅刚由人从水中救了起来。
那池水不过刚及膝的深度,并不算深。只是春日犹带寒气,裴琅浑身湿漉漉的,颇为狼狈,被微风一吹,小脸顿时煞白起来。
钟灵玉从身边嬷嬷手中接过一件浅碧色绣松竹的披风,披在裴琅身上,一边吩咐一旁的仆妇丫鬟,
“快带裴六姑娘去前面的天光院换身衣裳!再去请了大夫来诊脉!春日微寒,可别伤了身子。”
说着又压低声音嘱咐道:“快去先去请母亲照看裴六姑娘一二。”
她口中的母亲,是她的婆母齐国公夫人,也是当今的阳徽长公主。
裴琅在薛府出事,于情于理都应有主家照看在侧。
只是今日之事涉及聂相宜,她素来知道自家表妹的性子,看似骄横任性,实则是个没心眼的。
她若不在此看着,若让人三两句便扣上推人入水的帽子,一来裴家那头不好交代,二来于她名声更是不好。
当下她留在此处,便只能请阳徽长公主前去照看裴琅,不至于落人话柄。
这边的薛莫寻看着水榭中乱糟糟一团,脸上不由得生了担忧之色,只冲着谢知赔笑。
“三殿下见笑,原是我待客不周,闹出这样的乱子来。”
谢知神色浅淡,就连嘴角温润的笑意也几近淡薄,明明是看似温和的神色,却无端让人觉得冷漠而疏离。
他冷眼看着这里乱作一团,也不过是些幼稚可笑的低劣手段。
方才他先于薛莫寻夫妇半步而行,路过水榭时看得真切,裴琅落水之时,一双手悄然推在了聂相宜的腰间。
只是他向来冷心冷情,不喜这些喧闹,更不欲参与其中。
他并不是多管闲事的人。
薛莫寻看了一眼他的神色,迟疑道:“殿下不若一同与我回前院?”
谢知转身欲走,目光却忽的落在聂相宜衣角的褶皱之上。
她的指尖在那一小方桃粉色的衣料上来回的揉搓,连指腹也揉成了一样的粉色,如同一小瓣桃花。
她依旧梗着脖子,一副我并未做错任何事的骄傲样子。但那双飘忽的眼眸又出卖了她,她在紧张。
就像一只即将炸毛的猫,倔强又可怜。
不知为何,谢知的脚步就这样停下,突然转入了水榭之中。
他只淡淡回薛莫寻,“前院纷扰,在此驻足片刻也无妨。”
薛莫寻了然。
今日宾客众多,前院多是官场朝臣世家勋贵,见了三皇子,难免有曲意逢迎的应酬烦扰。
然而这位三殿下,最是冷清疏离不过。
此刻他端坐于水榭之中,只自顾自品茗,仿佛周围一切纷扰与他无关,遗世独立。
裴琅落水,钟灵玉知道此事必得给裴家一个交代,便拉住聂相宜低声问道:“阿兕,究竟是怎么回事?”
阿兕乃是她的小字,这般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