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抬眸望她,漆黑的眼眸如一潭深泉,“你擅闯神策司,只是为了问这个?”
自她回京,他见过她两次,每次闹出的动静都不小,除非他脑袋被撞坏,否则怎会不记得?
聂相宜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忙摇头道:“我说的不是薛府那回!”
她语气一顿,“也不是前日里清集那回!”
她似乎有些心急,想也没想,便顺着墙头跳进了神策司,想要凑到谢知面前,靠得他近些,让他看清楚自己的模样。
神策军的长矛立刻横档在她的面前,阻拦她的靠近。
她毫不理会,只是矮身一躲,便从长矛下钻了过去,俏生生站到了谢知面前。
谢知看着她一气呵成的模样,倒是灵活。
两人的距离她这般突兀地拉近,逆着夕阳微芒,少女桃粉色的微红脸颊莹润饱满,在阳光下照耀下,谢知几乎能看见她粉白皮肤上的细小绒毛,柔软又生动。
他抬眸制止了身旁的神策卫。
一对上他深沉的眸色,聂相宜便无端紧张起来。她揉捏着衣角,眼眸却熠熠生辉,充满希冀。
“我说的是上元节那回!你还记得我吗?”
谢知突然轻抿住了唇。眼前的少女微微朝他倾着身子,仰脸眼巴巴地望着她。他只觉忽有清郁的栀子花香朝他围拢,一点点钻入他的鼻尖。
他不动神色地退后半步,“上元节?”
闻得他语气疑惑,聂相宜怕他忘了,又急急提醒道:“景乾十七年的上元节呀!我送了你一个白玉面具,你便送了我一盏天宫花灯以作还礼呀!你忘了吗!”
景乾十七年,已是三年前了。她连时间都记得这般清楚,想来不知在脑中颠来倒去回忆了多少遍那天的情景。
就连谢知也能从她话中窥见一二,上元节夜色朗朗,少年少女一眼万年的美好。
他的声音无端冷了下来,“你认错人了。”
明明是和方才一样的表情,聂相宜却总觉得他整个人似乎冷了许多,嘴角微微抿起,连眼睛也透着寒气。
“我不会认错的!一定是你!”聂相宜急切而又笃定地说道。
“是么?”谢知轻扬起嘴角,语气中带着冰冷的嘲弄。
聂相宜连连点头,神色定定对上谢知的眼眸,“那夜你虽带着面具,但我一眼便能认出来是你!”
她这般笃信,只因她在景乾十七年之前,更早的时候,便已见过他了。
只是那时她刚到鄯州,性格畏缩,只敢缩在屏风后面,悄悄朝他望上一眼。
那时的他还是那个边关的鬼面小将军,总带着那个黑漆漆的面具。那面具看起来又凶又丑,然而面具底下,却有一双漂亮的眼睛,让她记忆犹新。
她一眼便能认出这双眼睛。
只可惜,等她有勇气决定与他说话时,那个鬼面小将军早已不在边关了。
后来景乾十七年,她随祖父回京述职,刚好是上元节。
她仍旧记得清楚,那夜繁星点点,灯火煌煌,城郭建筑在月色下映照出一盏又一盏的影子。
她远远便瞧见了那副又凶又丑的面具。
但她决定不再做那个畏首畏尾的小姑娘了,于是她欢快地提着裙子朝他奔去。
只是将手中那张白玉面具递给他时,她还是害羞得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只是红着一张脸,揉搓着衣角,“我觉得……这张面具更衬你。”
面如冠玉,大概才更衬得起那样一双漂亮的眼睛。
那是谢知与她的第一次见面。
却不是她第一次见到谢知。
少女曾经不够勇敢的遗憾在那夜消弭,并得到一盏花灯的回应。
她眨着眼睛,又朝前倾了倾身子,“殿下,你再仔细想想嘛。”
栀子的馥郁清香再次丝丝缕缕地涌入鼻尖,她的声音带着些祈求的软意,眼睛也那般巴巴地望着,倒像是撒娇。
躲不开的香气让谢知无端皱眉。他声线冰冷,“你可知道,擅闯神策司,乃是重罪。”
“啊?”聂相宜一怔。
看着他神色依旧冷淡,没头没脑地说起了这个,不由得有些泄气。只瘪了瘪嘴,垂着脑袋道:“看来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方才还兴致勃勃,眼下便如霜打的茄子般垂头丧气起来,连眼睛都可怜兮兮地耷拉了下去。
谢知那句“你认错了人了”的强调,好似梗在喉中,怎么也说不出来。
“罢了罢了。”
她很快又抬起了头,像是想通了什么一般,眼睛里又恢复了那般神采奕奕的模样,“你不记得我便罢了,我记得你便好啦!”
她耸了耸小巧莹润的鼻尖,歪头看着谢知,“反正如今你也算识得我了!下次见面,殿下可要记得我哦!”
谢知看着她复又灵动起来的表情,心中不由得冷笑一声,她真的还记得她在上元节遇到的那个人吗?
连人都会认错的蠢货。
聂相宜终于把想问的话问出了口,虽说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总也不算白来。于是她拍了拍手,转身朝院墙走去。
“等等。”谢知叫住了她,眼中带着疑惑,“你干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