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姜榕听到山洞另一侧,那一家四口所在的地方,传来一阵压抑的哭声,荒郊野外,听着还怪瘆人。
姜榕睁眼看过去,就看到那妇人和她女儿伏在那躺着发抖的少年身上,她们也在发抖,不过是哭得浑身发抖。
她们的哭声很像这场雨,一开始很小声,到最后已然顾不上有让她们忌惮的外人在场,抑制不住地放声痛哭起来,连带着原本睡沉了的小孩也被吓醒,跟着放声大哭。
“呜呜呜呜呜——我的儿,你再坚持坚持,咱们快到家了呀!”那妇人边哭边痛苦地说着。
她跟女儿之前的对话里,虽然有夸张的成分,但是大多数都是实话。
她们确实快到家了,可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儿子却病成这样。
药已经吃完,人却没有好转,现在给儿子擦身降温也没用了,回家和分地的喜悦被悲伤完全冲散。
姜榕原本不想多管闲事,毕竟离开姜家这个培育她的温室后,她在外也看过不少生离死别的惨事。
一开始这样的事还能让她心神震动,如今再见到,内心即使仍有触动,却无法再有最初见到时的那种慈悲心肠,更不敢轻易出手相助。
“妈,山里应该有能治发热的草药,我这就去给大哥找,等他吃了药,肯定很快就能好了!”那女孩说着,站起身来,却不防外面又炸了一声雷。
轰隆一声,比之前的雷声还要响,吓得她顿在原地,也炸醒了她那沉浸在悲伤中的母亲。
“不行!”女孩被母亲一把拽住:“外面还在打雷下雨,出去不被雷劈也会被雨淋湿,你身子骨还不如你大哥强壮,被淋一场,肯定也要生病,到时候别你大哥没救回来,反而把你也搭进去了。”
女孩哭着说:“那可怎么办?爹和爷爷奶奶都没了,我不想大哥也死……”
她母亲一时间真是进退两难,一方面如果大儿子没了,在乡下家里没个能顶事的男人,她们回到村里,日子可能会更难过。
在村里没儿子挺不直腰杆子,可小儿子是在全家逃难离开村里后,在鲁省那边日子稍微安稳了些才怀上的。
万一遇上那混不吝的人,想霸占她家的房子和地,说她丈夫没了,死无对证,不承认小儿子是她丈夫的孩子,不许她拿回以前自家的好田地,可就麻烦了。
另一方面,哪怕她很自己出去找药,想救大儿子,却还有另外两个孩子,不能为了大儿子不顾这两个小的,把他们就这么扔在这里,要是她也出事了,两个小的可怎么办?
姜榕看着这一幕,手不动声色地摸向衣服的内袋,那里面藏着一包药片。
当初仲烨然给过她一瓶治风寒的药,一共二十颗。
来到这里后,她把那瓶药平均分成几份,分了好几处藏。
这种药她用过,有退烧的功效。
要不要给她们几颗,顺势借助她们换得一个走出山林,融入外界的机会?
姜榕在心中反复斟酌权衡每一个选择会得到的结果,最后她无声地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拿出两颗药。
她想着,就当这是她们给自己提供那些信息的回报吧。
即使那些话是她们为了稳住她才说的。
但这事论迹不论心,在这种情况下,她们给的信息大部分真实并且对她很有用,这就够了。
姜榕就地找了两张被风吹进来的稍大的落叶,简单擦了擦后,分别包住一颗药,团成两团,往那一家四口所在的地方掷去。
两个树叶团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啪地一下轻响,砸到女孩面前的土地上,又把她吓了一跳。
女孩带着惊慌下意识看向姜榕。
对上她惊恐的眼神,姜榕仍旧没说话,只是伸出手指了指那两团树叶,然后比了个‘一’的手势。
那女孩鼓起勇气捡起那两团树叶打开,看到里面的东西惊喜不已:“这是、这是西药?!”
她以前跟父母逃难到鲁省那边的解放区后,在那里见过跟随安置难民的部队一起来的医生护士用药,当时就有这样白白的小药片。
不像以前去抓的药方还得熬煮成一碗黑乎乎的苦汁子,这种西药吃几颗就能治病。
只是那边的物资也不富裕,药品数量少又很难得,还得支援前线,大部分普通人生病了,还是只能自己熬药吃。
没想到那么珍贵的药,这个陌生人竟然就这么给她们了!
她怯生生地问:“您真的给我们了?”语气中带着不可置信。
姜榕没说话,只是点头,继续比‘一’。
“您的意思是,一次吃一颗?”
姜榕再次点头,又比了个‘二’。
女孩也很聪明,立刻问:“这是……一天两颗的意思吗?”
姜榕又点了点头就收回手,没再看那边。
她不敢保证这药一定能把人救回来,但她们还有其他更好的选择吗?
如今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那两颗药如果有效果,她会救人救到底,给够一个疗程的量。
如果没用,那她也没别的办法了。
女孩把药递给母亲,那妇人拉着女儿冲姜榕磕了三个响头,嘴里不住地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