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的生疏,显然没有甚么教化开蒙的经验。
这只邪物却意外地受用,幽暗的瞳仁都仿佛亮起一点光火来。
她抱着膝盖,极近地贴着他身侧而坐,那颗长发柔软的脑袋复又抵过来,撒娇一样。
楼归寂反应平淡得近乎于纵容,掌心落在她发顶,灵元倾覆而下。
姜央第二日仍旧跟着岁青岁原一同上课。
宗主立了新规,不许门中弟子再与这位“小师妹”比武切磋。
今日来授课的是诸苍殿明夷尊主段枕灼。
姜央跟着众人一道起身问了师礼,便埋头斟酌起面前书案上陈列的符纸与笔墨。
岁青落座于他旁侧,适时开口道:“这是明夷尊主,天下符修第一,往常这灵符一课都是诸苍殿大师兄镜尘代持的,今日尊主亲自授课,这灵巢峰都要挤不下了。”
堂上灵风扫过,四下霎时一静。
段枕灼捻起符纸信手一扬,那页空白符纸霎时浮于面前,巨影投射半空,灵威浩荡,运作平稳。
“此次下山历练,门中弟子遇邪祟奇袭者良多,宗主与本座商议,特授一道乾墟探灵符,以勘秽物妖邪。”
他挽袖蘸墨,运笔间行云流水如走龙蛇,繁复的咒纹飞现。
最后一笔落成,灵符骤然猎猎而动,光辉大现,万山中心层冰之下一道光柱直冲天际,正是无底冰渊所在。
引得众弟子一时叹服。
段枕灼拂袖抹去符上光华,万山之间异动戛然而止。
他一笔一划细致地教完了灵符绘法,便自高堂上缓步而下,一一扫视过埋头苦练的堂下弟子。
姜央懒散托腮,倒很规矩地盘坐在书案前,听他讲道:“凝神于笔,凝气于运,灵符绘制不止在灵力深浅,更在于凝神聚气,以心神绘就。”
她似懂非懂地凝眸,玉指轻蘸了点那砚中朱红的墨,鼻尖凑过去闻嗅。
岁青在她隔壁忍不住开口道:“这是朱砂,不能吃。”
段枕灼遥遥抬眼,这只据说“将掀惊世之变”的邪物正不大熟练地拈着笔,伏首时未挽的长发倾落,侧颜如瓷。
倒很温静。
门中修行已久的一众弟子尚且苦苦领悟,她却只阖眸半刻,攥着那支墨毫缓缓落下了第一笔。
凝神间灵波乍起,符上充盈的念力瞬间冲起她衣袖与长发。
她半点未再参照台上投影的演示,那支灰不起眼的豪笔在她手中游龙惊云般与心合一。
一气呵成。
符箓间咒纹翻腾如海啸,刹那挣开镇纸,如有狂风一般飞卷而出。
段枕灼面色微变,与她同时追出去。
满堂惊动,众弟子乌泱泱跟出来看热闹。
只见那张朱墨横姿的灵符已飞入万山之间,猎动间绯色光华绽如莲台,勾动起万山层冰之下震天撼地的暗涌。
山摇雪崩,亘古积雪倾塌而下,霎时淹没最近的两座矮峰。
雪势丝毫不减,段枕灼反应极快,近乎是同时祭出数张灵符,将山门与藏书阁牢牢罩住,抵御洪流一样的倾颓之雪。
无底冰渊震颤愈烈,在那符上莲台笼罩之下轰然裂开深隙,漆黑地底有浓黑的戾气飞矢一般激越而出,直袭众人而来。
段枕灼驭符而动,将众人牢牢护在阵下。
却见那漆黑的戾气却如电光石火,在屏障落成的前一瞬倏然卷走了一抹纤伶的红影。
岁青欲追,又被那浑若天成的巨障阻隔。
浓稠戾气霎时袭入全身,直涌她灵海而去,又为灵海中无尽混沌所吞没。
血雾沸腾,与天地同生的混沌之力在她灵海中激颤不休,只消意念一动,便可将这浓郁强大的戾气吞噬为己用。
姜央瞳中雾焰翻涌,却在这一刻感知到经脉中温热运转的灵元。
想到漫天飞雪与刻入骨髓的冷,那雾焰都凝滞一瞬。
只一瞬,戾气已成冲天之势,于碧空下掀起万丈黑云将欲吞没这片接连雾色的殷红。
剑鸣乍起。
冰魄流转的雪剑裹挟着撕天裂地的磅礴剑意如天罚骤降,以万钧之势镇入裂开罅隙的冰渊。
压落万山的黑云被这湮尘一剑清扫而尽,碧空如洗,不着半点痕迹。
卷在她周身的力量消失,姜央在这道不可违抗的剑意席卷之下,自空荡天地间与飞雪一同坠落。
疾风掠起长发,红裙猎猎。
她后知后觉地翻动指尖,却有一道气息比她意念更快。
腰间俶尔一紧,本该在穹极殿闭关的身影遮蔽所见群山,沉沉笼罩于她眼前。
他一手箍上她纤盈不堪一握的腰肢,一手落于她脑后,指节深陷在她狂舞的墨发里不轻不重地一按。
姜央被迫埋进他怀中,折荒剑磅礴的吸力在此刻霍然而消。
楼归寂拥着人,未御寸剑,只环抱着她踏虚空而过,稳稳落在穹极殿上。
入无瞬天修行第二日,引发雪崩毁了两座峰。
他撤开手,扫过她仍紧攥在他襟间纤细藕白的指节:“犹豫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