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里透出与尾尖一样的浅粉来。
男人身形折落的阴影惊动了她。
姜央耳尖一抖,瘫在榻上闲闲摆荡的绒尾嗖地缩回裙底,再不见踪迹。
楼归寂在榻边站定,俯身递来一只手。
他实在太高,纵然已迁就她俯身,仍要她从角落里直起上半身,才勉强够上他递来的手。
神识探入经脉,逡巡过几圈后才不疾不徐地撤开——昨夜以血喂入的灵力仍在,此刻她经脉中宁静一片。
楼归寂收了神识,却并未松开手,反倒攥住她手腕,将人从角落里捉到身边来。
力道不重,却不容丝毫抗拒。
少女发顶那双绒耳下意识往后折了下,却在熹微晨光里无所遁形,被他幽晦不明地收入眼底。
楼归寂垂在身侧的指尖有节奏地轻点两下,安抚似地开口道:“别怕。”
寻道求仙之人,最难得机缘二字,妖族祈紫节已近,万妖市上,兴许便有线索。
顾及这只术法全失的邪物,他未再掐诀缩地,折荒剑抵达九域妖塞时已近黄昏。
妖族与仙门自千年前一场大战后便立下和平之约,妖族退避西境九域,与仙门划清界限,从此各不相干。
九域妖塞乃为妖族九域通衢之地,祈紫节盛会所在。
日暮时分,一驾鎏金玄漆的车马随涌动的人潮缓缓驶入塞中。
此间妖力混杂,却并不乌烟瘴气,街市延绵百里不见首尾,繁华富足犹胜人间。
鎏金玄驾辘辘驶过,引得街上各色妖族频频侧目,最终在一座巍峨辉煌的酒楼前低调停靠。
店内小厮顶着犬相未退的脸迎上来,殷勤撩起车帘,只见一位玄衣漆靴、鎏金绶带,矜贵而深不可测的大妖从车舆中缓步而下。
他妖力收敛至深,修为难测,单是一身沉沉威压便摄得妖喘不过气来。
店小厮不由得后退几步,却见这位大妖立于车轼之外,不疾不徐地抬起手来。
一截纤伶如玉的细手搭上他掌心,被男人牢牢握住,随着他的牵引,车内探出一双秀气的猫耳。
少女一袭雪色纱裙,容色蒙于面纱下瞧不真切,唯余一双红瞳幽幽透出猫类的邪异来。
小厮连声称着贵客,请神一样将二人迎入店中,又差使杂役将客人的车驾安置妥当。
姜央被他牵着走入正堂,账柜却不见有人。
堂中交谈声停滞一瞬,四下或探究或觊觎的目光汇聚而来。
她不甚自在地后退,转瞬已被身侧极高的男人拉入怀中,那身玄袍将身后一切目光阻隔。
楼归寂轻叩了下柜面,北角趴在枯木根上,阖眸沉睡的玄龟发出一声鼻息,豆眼睁开。
它口吐人言:“二位可是住店?”仿佛是垂垂暮年之老者的嗓音。
柜前高大而极具压迫感的玄袍青年搁下一枚火焰妖石,银色冷淡:“两间上房。”
显然非富即贵。
玄龟彻底惊醒,抬首扫过那枚货真价实的火焰石,殷勤动了动四肢。
他身下枯朽的木根苏醒,延伸出端须将远处账本翻开,很是严谨道:“上房只余一间,雅间倒尚且空余不少。”
“祈紫节众妖汇聚,城中驿馆已是妖满为患,”玄龟半眯着眼,老旧风箱一般言语迟钝,“贵客远道而来,只怕一时也难找其他住处,不如与您的……额爱宠将就同住如何?”
上房居于客栈最顶层,小厮将二人引至房间,便头也不敢抬地退了下去。
姜央揭下面纱,被他牵在掌心里的手温热发烫,颇有些好奇地嗅了嗅他怀中气息。
的确是货真价实的妖息。
她耳尖支起,仰头附在他耳畔低声问道:“是妖力?”
神识展开,将整个房间覆笼隔绝。
楼归寂不咸不淡地应了声,松手时指腹从她腕线间擦过,触及她微弱的脉搏。
术法尽失令她格外虚弱。
九域妖塞日落极晚,此刻天光散尽星幕初垂,却已是夜深的时刻了。
姜央禁不住困意,倒在床榻里仰头瞧见他遥坐窗下的侧颜,迷迷糊糊阖上眼睛。
床榻宽大空荡,她蜷在里侧占据小小一方,自己为自己揉了揉耳朵。
神识凝聚的结障,将窗外熙攘与楼下堂中拼酒喧嚣尽数摒除,室中安宁寂静,她轻浅的呼吸与呓语清晰可闻。
楼归寂阖眸养着神,忽而闻听床榻深处一声难耐的闷哼,似是忍痛,却并未再循着气息来觅寻补给。
他检视过一身被妖丹遮掩的灵力,终于还是起身,走近那张帐幔挽起的床榻。
昏晦光影里,榻上衾被整齐如初,唯独贴近墙侧的最深处鼓起盈盈一团,隐约发着颤。
楼归寂倾身揭开被角,底下蜷睡的邪物只着一层单薄里衣,将蓬松的绒尾抱得满怀,侧颜都埋进绒毛里去,耳尖乱颤,极不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