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一家,特别扎心。
一个瘦得脱了形的小姑娘守着炕上气若游丝的父母,眼睛像两口枯井。许岁眠看着小姑娘攥着衣角的手,指甲缝里都是黑的,心里揪得慌,走时,悄悄把来时取好的,攒了两个月的工资,压在了那家破旧的搪瓷杯底下。
回程又是一路颠簸的三蹦子、沉默的大巴、拥挤的公交。车窗外掠过的灰蒙蒙的田野村落,和那些沉默而愁苦的面孔交织在一起。她其实心里明白,为了那点救命的分红钱,明知是饮鸩止渴,谁又敢轻易掀了这锅?这份清醒的无力感,沉甸甸地压在胸口,堵得她喘不过气。
不想回那个冷冰冰的出租屋。许岁眠一个人拐进了后海边上灯光迷离的酒吧。
威士忌辛辣的液体滑入喉咙,连日来的憋屈、回国后遭遇的种种,在谢卓宁那碰的钉子、还有眼前这明晃晃却动弹不得的污糟现实…所有压抑的情绪猛地冲破了闸门。
她伏在冰冷的吧台上,肩膀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眼尾洇开一抹红,滚烫的液体无声地砸落下来。
眼泪滴在手机屏幕上,糊了一片。许岁眠手指有点不听使唤,戳着屏幕,看着那条“谢卓宁已通过你的好友申请”的通知,愣了好半天,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头像是一辆线条嚣张的红色法拉利,嚣张得一如他本人。
她还在酒精和震惊带来的混沌里发懵,掌心的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亮起一个陌生又无比熟悉的号码。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她指尖微颤,划开了接听。
电话通了,两边都没出声。听筒里只有一点细微的电流声,还有彼此压抑着的呼吸。
国贸顶层的酒店公寓,谢卓宁只裹了件深灰色浴袍,带子松松系着。他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楼下长安街的车灯汇成一条流动的光带。指间夹着烟,一点红芒在昏暗里闪烁。
谁也不说话。空气好像都凝住了。
在这漫长的,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许岁眠终于绷不住了,她呜咽了一声,一只手死死握住手机,另一只手徒劳地捂住眼睛,可眼泪根本捂不住,顺着指缝不断地往下淌。
酒劲儿混着说不清的委屈猛地冲上来,她嗓子发紧,带着哭腔冲着话筒喊,声音抖得厉害:“说话啊!你倒是说话啊谢卓宁!”
电话那头,谢卓宁眯了眯眼,把烟送到嘴边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吐出烟雾。
低沉的声音透过听筒传过来,带着点哑:“给你个独家专访,”他顿了顿,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现在敢过来吗?”
许岁眠被他这轻飘飘的语气彻底激怒,借着酒劲,一巴掌拍在旁边的桌子上,震得桌上的杯子都晃了一下,几乎是吼出来的:“敢!谁他妈不敢谁孙子!”
电话啪地被挂断,忙音响起来。几乎是同时,微信弹出一条新消息,简洁明了,就一个房间号。
许岁眠抓起手包就往外走,脚步有点虚浮。她甩甩头,努力想让自己清醒点,可眼前还是有点晃悠。推开门,夜风一吹,酒劲儿好像更上头了。
她站在路边,伸手拦了辆出租车,带着一身酒气和孤勇,对司机扬声:“师傅,去国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