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回家报个平安。
可还没踏入那个名为“家”的地方,她便在墙外听见祖母哭天抢地:“我的孙儿,你怎么就舍了祖母去了……”
姜贤死了?
伯父拉拽着父亲说要去京兆尹处敲鼓,他气得破口大骂:“你养的好女儿!那匪头被抓后亲口说的,我儿子撞破了她不三不四的德行,她便和土匪勾结,害死了我儿子!”
我杀的?!
姜璎云正要入门解释,可父亲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如坠冰窖。
“大哥,不是弟弟不肯担责,实在是因那个小妮子如今也音信全无。你放心,若我找到她,一定把她剥皮抽骨告慰贤儿……”
姜璎云几乎是以求生的本能逃离了姜家。
她跑在大街上,恍恍惚惚甚至不清楚自己是人是鬼。
姜贤被人杀了,可为什么罪责到了她身上?而在父亲心里,自己这个女儿可有可无到能因一句没有实证的话定下死罪。
家是回不去了。姜璎云的心肺仿佛正在遭受一拳拳重击,她控制不住嚎啕大哭,引得行人纷纷侧目。
宣泄着心中的恐惧与不甘,哭声中另一道清朗声音却越来越清晰:
“让自己更强大。你可以通过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
是九安。
后来和郑伯学酿酒的辛苦日夜里,每当她撑不下去时,九安的身影都会出现在她眼前。
那高瘦憨厚的小公公,乐呵呵咧嘴笑着,像当日在玉杨庵树下那样,与她并肩。
可是怎么好人就不长命?
姜璎云眨了眨酸涩湿润的眼睛,起身回屋里拿了两小坛陈酒。
“万幸孟郎君收敛了九安的尸骨,不叫他成为孤魂野鬼。这是我亲手酿的梅子酒,还望孟郎君将它带到九安墓前,当是我挂念他。”
孟殊台颔首,眉目染上一层哀戚之色。
“姜四娘子赤子之心,殊台定当带去。”
“诶——”姜璎云忽然停住,露出些许尴尬的神态。
“那个……这酒可千万别叫当日纵马的那位娘子看到了。”
“她不喜我与郎君交际。”
孟殊台惊讶挑眉,“你们见过了?”
“前些日子我去华雁寺温泉处取水酿酒,她见了我,很不开心,让我离郎君远些。”
“我想她定是爱慕极了郎君,有些风声鹤唳。”
说来也怪,当时她俩在温泉处碰面,本来以为那跋扈娘子不会放过自己,但她抱着荷花欲言又止很是扭捏,到最后才冲过来恶狠狠对自己说:
“离孟殊台远点!”
是吃醋吧?
但姜璎云才不在乎那女子的吃醋,她只担心青梅酒能不能好好的送给九安。
孟殊台蛾羽长睫一颤,眼底莹莹闪烁着惊诧。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乐锦居然为他这样斗志昂扬吗?
想起来她那双亮闪闪的眼睛,孟殊台脑海里出现一只脑袋扬得高高的笨蛋狐狸。
他忍俊不禁,无声勾唇一笑,温柔得像山溪漫浸的尖尖兰芽,清新如霁。
接过姜璎云的酒,沉甸甸的冰凉酒坛贴着他温热的手心,如握冰玉,他飘然的神思一紧,不自觉脱口而出:“姜四娘子可否告知在下,女子的爱慕是怎么一回事?”
姜璎云像是被刺猬扎了一下,身体一抖,机警看向他:“啊?问我?”
孟殊台腼腆笑一下,“殊台亲近之人,只有姜四娘子能为我解答了。”
姜璎云忽然觉得脖子刺挠得很,一抓,是细碎的发丝。
嗳唷,真是的……她后退一步,脸儿低低的,双颊涌动出羞怯的血红。
“其实我也不清楚,不过我若爱慕一个人,便觉得那人英勇无敌,周身发着彩光。虽然可能只是个傻愣愣的呆子,我也愿意把心给他。”
虽然那女子品行不好,但宁毁一座庙不拆一桩婚,人家两位又是父母之命定下的,哪里轮得到自己插嘴?
姜璎云抿抿嘴,还是说:
“孟郎君惊为天人,芝兰玉树,乐娘子肯定爱极了你。”
“是这样吗……”孟殊台低声自问。下一刻,他仿佛求知孩童一般,双眼微扩,黑曜石般的瞳孔闪着彩光:
“她爱我,心便是我的?”
姜璎云直白点头,“男女都是这样的。”
那双凤目一转,华彩流光,孟殊台仿佛灵台受教,连声谢她,抱酒而去。
马车缓行,竹帘飘打。鸟鸣啾啾,野兔跳奔,树叶繁密成荫,枝上结着青色的小果子,在阳光照耀下油润润发着光。
他揽起长袖,露出小手臂伸到车外,微风掠过指缝,像无形的微凉涟漪,怡人可爱。
姜璎云的话在孟殊台脑海中反复回荡。
乐锦若爱他,他便占有一颗心。
九安死了太久、太远,他该享有新的供果了不是吗?
竹纹马车停在华雁寺外,孟殊台下车,将两小坛酒留给棋声。
“丢掉。”
两个字说的极快极短,至纯的快乐和兴奋催他尽快回去看看那引诱的他饥肠辘辘的“供果”。
然而路过殿与殿之间的小池塘时,孟殊台突然停了步子。
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