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都是这样,薛云朔下学,她也下学,两人一起在西厢那边的稍间里读书习字。
丫鬟玉屏侍候着薛嘉宜,也跟来了。
看着书桌前兄妹俩的身影,玉屏微微皱起了眉,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
即使一母双生,兄妹俩这样……是否也有些太过亲近了?
可硬要说的话,两人却又保持着合适的距离,你在这一头我在那一头,两个脑袋都低着,做功课做得很认真。
明明连眼神都少有交流,更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偏偏就是散发着一种,谁也插不进去的氛围。
薛嘉宜丝毫没察觉背后的眼神。
陈筠不是一个苛刻的老师,留的功课不多,她已经快做完了。
她一边拨弄着算筹,一边支着腮,偷眼望向薛云朔。
远山尽处,金乌尚未完全坠下,月亮却已经升到了半空。冷暖交错的光线里,他垂着密实的眼睫,侧脸清晰流畅。
薛云朔没有抬头,只拈着笔杆,探手往她脑门上精准地敲了一下。
“看我做什么,该算的都算完了?”他低声问。
薛嘉宜不说话,只捂着脑门点头,然后把面前的本子,展开到她折了角的部分,往他的面前推了推。
薛云朔了然,把自己的书合上了,斜了一眼她勾勾画画的地方,拿过她的算筹,教她摆了一摆。
薛嘉宜思考了一会儿,抬起胳膊肘,把算筹拢回到自己跟前儿,重新又算了一遍。
没多久,她又把本子推来了。
薛云朔以为她还有不明白的地方,低眸,却见纸页上写了一行话。
——安否?顺否?
有下人在旁边,她不好张口问,只能这样了。
薛嘉宜托着腮,眨着眼看他。
薛云朔提笔的手一顿。
魏祺是魏家仅剩的独苗,所以,他突然反口说不想结亲了,汝阳伯和伯夫人虽然奇怪、虽然无奈,最后却也只能依了儿子的意思。
威胁的目的已经成功达成,当时留下的证据,自然要依言交给他,不能让这人狗急跳墙。
薛云朔垂着眼,在“安”和“顺”两个字上,各自勾了一下。
然后把本子,往她的方向轻轻推了回去。
什么嘛,这么言简意赅。
薛嘉宜不满意这样潦草的答复,在纸上追问:“真的这么老实吗?我怕他报复你。”
像是怕他还这样回答,她在旁边画了一个圆溜溜的眼睛,代替她盯着他。
她提笔在纸上画圈圈的时候,薛云朔就已经察觉到了,可等亲眼看到她画下的这个表情时,还是没忍住,勾唇一笑。
他稍想了想,也动笔在纸上画了起来。
……画了一个房子,上面写了一个“魏”字。
房子外一个细细的、柴火棍似的人,抱着头;房子里两个大大的柴火棍人,一个提刀一个举棒槌。
画得太丑了,薛云朔简直不忍心看第二遍,闭着眼给她推了过去。
薛嘉宜也没忍住,绷着脸,还是发出了漏气一般的声音,笑了出来。
丑是丑了些,看还是能看懂。
魏祺比谁都更想瞒住自己的事情,他不会闹到家里的。
不过,薛嘉宜却还是很担心。
都叫衙内了,能是什么好人吗?他或许不会闹起来,可没准哪天敲闷棍呢?
她咬着笔杆,正想着该怎么和哥哥说,要他平时小心一点,一阵脚步声传来,忽然打断了她的思绪。
尽管不是在上课,薛嘉宜还是有一瞬心虚,下意识把本子给合上了。
薛云朔先她一步,循声看了过去。
见来人是谁之后,他的眉心微蹙。
是他们父亲身边的长随,姓查,叫查胜。
这查胜生了张瘦削的脸,两腮凹陷无肉,看人的时候,眼睛里带着些莫名的笑。
“倒正好都在这儿。”查胜躬了躬身,道:“随我来吧,老爷那边……请你二人过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