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薛云朔醒了。
他做了一整晚的梦,意识尚还昏沉,感受到手仿佛被谁握着的时候,下意识攥了一下。
掌心传来的触感柔软而真实,不似梦中。
刚睁眼的薛云朔微微一怔,侧目看了下去。
是薛嘉宜。
她趴在床边、枕着自己的胳膊睡着了,而空着的那只手,正紧握着他的手不放。
她应该是倦极,用这样不舒服的姿势,都睡得很沉。
薛云朔垂了垂眼,心情复杂。
少女莹润的鼻尖沾着一缕碎发,正随着她的呼吸而起伏,他斜支起身,刚想抬手替她拂去,感受到他动作的薛嘉宜却突然惊醒,猛地直起了腰。
薛云朔逗留在半空的手滞住了,一时竟不知是该继续往前,还是该收回才好。
薛嘉宜并未察觉他的局促,见他醒了,眼睛蓦然一亮。
她在榻边坐直了,双手合握住他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近乎惊喜地唤道:“哥——你醒了!”
听她唤他,薛云朔眼底原本那些堪称阴翳的颜色,倏而便隐匿了下去。
他低垂眼睑,用一种尽力轻松的语气应了一声:“嗯。”
见他想要坐起,薛嘉宜手忙脚乱地又去扶他:“别,会扯到伤处的。”
薛云朔没听她的。
这会儿醒了,他不允许自己在她面前表现得太狼狈,执意坐了起来。
薛云朔卧着的时候还好,薛嘉宜只能看见他的脊背——那样重的伤,她一时也不可能想到什么别的。
但眼下他坐了起来,即使她慌忙后退几步,又别过了脸,还是无可避免地瞧见了他身前块垒分明的腹肌。
见薛嘉宜几乎是小跳着躲到了帷帐后面,薛云朔本还没反应过来她在躲什么,直到他顺着她猝然收回的视线,低下眼帘……
他的耳尖,也迅速红了起来。
薛云朔眼疾手快地抓过被子的一角,盖在了自己身前,随即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道:“没什么。我披件衣服吧。”
他的皮肤是浅麦色,夏天的时候,天天跟着老猎户进山打猎,也晒不黑几分,常年遮蔽在衣物之下的腰腹,更是白得分明……
等等,她在想什么?
薛嘉宜捂着自己跳得乱七八糟的心口,去拿了衣裳,正要给他,却又皱起了眉,道:“可你的伤……”
天上下刀子,这衣服也得穿。
薛云朔平静地接过,道:“虚披一下,没关系。”
见兄长神色坦然,薛嘉宜心底那一点尴尬倒也很快退去。
雀跃的心情还是占了绝对的上风,她去端了水来,开始和他讲昨晚的事情。
怕他担心,薛嘉宜隐去了差点遇到武侯的枝节不提,只说自己去找了陈女官帮忙,还说再过一会儿,她会带郎中来。
薛云朔静静听着,扣在杯壁上的指骨用力到微微凸起。
昨晚做梦的时候,他心里都在想一件事情。
要怎样,才能快一点护住她。
他原本的打算,是好好进学,考取功名。所以在严州府的时候,即使身处乡间,无有良师,也没有放弃过读书。
但昨晚的事情提醒了他,来不及了。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任凭怎样天资聪颖的才子,在考场上折戟沉沙的也不在少数。
即使一试即中,距离取仕、高升,也还有十万八千里。
他既要尽早展露出自己的价值,那便走不了这条路。
也许……只剩下一条路好走了。
薛云朔思考的时候,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本就冷然的一张清俊面孔,更是显得有些拒人千里之外。
薛嘉宜的话音渐渐停了,不无担心地问道:“是伤口又疼紧了吗?”
薛云朔回过神,没回答,只严肃地看着她。
薛嘉宜叫这眼神看得有些茫然,歪了歪头,“哥?你怎么盯着我看?”
薛云朔瞳底的颜色幽深,移开了视线,却没回答。
他只是在想,老天既然要让她做他的妹妹,又为什么要让他和她一起出生?
如果他比她更大些,如果他已经拥有了保护她的能力……
见他不答,薛嘉宜正想追问,虚掩着的寝屋门口,却有人敲了敲门。
她心弦一紧,本能地站了起来。
好在来的还是老熟人。
全嬷嬷绷着个脸,仿佛昨晚什么也没发生过,只公事公办地道:“大姑娘,那位女官已经到前院里了,说是带了郎中来给你瞧病的,你去迎一迎吧。”
算算时间,差不多才解除宵禁,也就是说,陈筠那边得是一早就马不停蹄地出发。
想到这儿,薛嘉宜浅浅的泪窝又有些兜不住了。
她低下脑袋,克制着抽了抽气,随全嬷嬷去了前院。
时辰还早,薛永年还没有去上值。见陈筠来,显然是知道昨晚的事,他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他眯起眼,目光扫向了堂前看起来温软和顺的女儿,有些阴阳怪气地道:“你们兄妹的感情,倒真是在那泥巴地里,养得极好。”
在这薛家,他向来是令行禁止,是以能趁夜溜出去通风报信的,只能是这个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