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该万不该,梦到的是自己的妹妹。
想到那张永远低眉垂眼,娇娇柔柔的少女,他只觉内心更烦躁了。
鼻间忽然又传来那阵熟悉的香气,恰似梦中女子身上的清香。
裴淮眉心微皱,打量起那张略显凌乱的床榻。忽然他一把掀开被褥,果真从枕头下看到一条陌生的淡粉色手帕。放在鼻前闻了闻,梦里的异样又重归身体。
裴淮深吸了几口气,才压抑下去那股子躁动。
“陈万。”
外间守着的侍从慌忙走进,“大少爷,有何事?”
“去查查这条帕子是谁的?”裴淮随手一扔,那帕子正巧掉在陈万的鞋前。
绢面洁净光滑,唯独角落绣着朵小巧的海棠花。
见状,陈万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自家大少爷貌若冠玉,性子又极为温和,待下人都很是友善。身为裴家长子,虽只为义子,但在府中地位如同亲子,裴严待他也极为器重。二十出头的年龄,便已官任正三品左敛都御史,将来大有可为。
因此,私底下怕是早有那些不安分的企图爬床求荣。
只是没想到,用的手段还挺高明,这样的人待查到后,是断断留不得的。
这般想着,陈万麻利地领命办事了。
不出几炷香的功夫,就将昨日当差的下人找来,在门前细细盘问过后,陈万领了个蓝衣的小丫鬟进来。
裴淮早已换好了常服,手捧一册书卷坐在案几后,听到脚步声后抬眼看向那小丫鬟,神情平和,不轻不重道:“是你?”
小丫鬟扑通一声跪倒,“大少爷,这手帕不是奴的。只是奴昨日偷懒没仔细看您床榻上的东西,也不知道为何会有此物,是奴的错,您饶了奴吧。”
她确实偷懒了,在换新床褥的时候为图省事,随手将新床褥放到了一旁的案几上,或许东西就是在那个时候不小心夹进去的,她没有注意到。
“求您饶了奴吧!”小丫鬟哭诉道。
许久得不到上首人的回应,沉寂的环境中,她只能听到自己愈发沉重的呼吸声。
她的膝盖跪在冰冷的地板之上,惧意与寒意一齐袭来。裴淮虽未言语,可她却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威压,压得她抬不起头。
冗长的沉默后,裴淮端起茶盏抿了口茶,身旁的陈万立即会意,道:“你做事偷奸耍滑,按律本该仗责二十。可少爷心善,念你是初犯,便不责问你,往后你莫要进内室打扫了。”
小丫鬟如临大赦,若换作旁人恐怕自己这条命就不保了,自己不仅能留住条命,还能继续留下做活,这已经是天大的幸事了!
她一个劲地磕头,向裴淮道谢。
裴淮摇摇头,陈万立马会意让那小丫鬟起来,“好了,大少爷心善饶恕你,快走吧,今日这事可闭紧了嘴巴。”
“是、是!奴定会守口如瓶的!”小丫鬟连忙应道。
她正准备退下,就听见前头的裴淮出声道:“昨日有谁进了这里?”
声音平淡,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小丫鬟拧眉想了想,道:“回大少爷,昨日您入宫赴宴,唯有四姑娘进了您的屋子,说是有事找您。”
四姑娘,裴棠依,他的那位小妹妹,
亦是梦中那抹倩影的主人。
裴淮握着茶盏的手微顿,抬眸望向了陈万手中的那条帕子。
脑海中又浮现出梦里那张似魅似妖的脸。
陈万闻言心头一惊,先一步跪在裴淮面前,“是奴之过,昨日四姑娘冒雪赶来,奴见她冻得脸都红了,便想让她进来暖暖,不曾料到……”
边说着,他边抬头觑着裴淮的神情,见他依旧平和,并未一丝恼怒之色。
他知晓,大少爷向来是心善的,可他却不能因此而对自己犯下的错毫无悔改之心。
“奴自愿杖责三十,还望您饶恕。”
有日光从漏窗洒入,照在裴淮俊朗昳丽的面庞上。
许久后,听得裴淮淡淡地“嗯”了声,“自己去刑房领十脊杖,日后没我的允许,不可再让外人入内。”
保住一条性命,陈万不由得在心里长舒一口气,又实心实意磕了一个头,忙眼神示意站在一侧的小丫鬟和他一起离开。
寂静的厢房内,唯余铜炉内炭火灼烧的声音。
裴淮眼睫垂覆,指腹轻轻划开一卷书页,眸光无意识被一句诗所吸引,
“著雨胭脂点点消,半开时节最妖娆。”
他的指尖停留在纸页上,许久未动。
窗外又是阵瑟瑟寒风,天寒地冻间,几根枯枝终是承受不住,“咔嚓”一声断裂。
而此时,屋门被人敲响,“大少爷,四姑娘过来了。”
与声音随之而来的,似乎还有手帕上那股淡淡的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