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坊的炉火燃到第三夜时,终于有了疲态。橘红色的火光在凌晨的薄雾里晃悠,映得墙上工匠们的影子忽长忽短,地上散落着三个炸开的铁筒&bp;——&bp;那是念安带着人仿制的&bp;“火铳”,最靠近炉边的那个,口部已经炸得变了形,黑漆漆的铁屑沾着未冷的铜水,像凝固的血。
念安站在炉前,身上的劲装沾了不少炭灰,右手还握着半截断了的击发机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盯着那堆失败品,眉头拧得能夹碎石子,直到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才缓缓回头。
黄玉卿提着食盒站在门口,身上披着件墨色披风,兜帽边缘沾了些晨露。她看着工坊里的景象,目光从工匠们疲惫的脸扫到地上的铁筒,最后落在念安身上,轻声道:“一夜没合眼?”
念安喉结动了动,把手里的机关扔到桌上,发出&bp;“当啷”&bp;一声轻响:“试了十七次,要么击发不了,要么炸膛。白狼部人说的‘铁弹’倒是能铸出来,可这铁筒的强度跟不上,装多了火药就炸。”
黄玉卿走过去,打开食盒,里面是温热的肉粥和几样小菜。她把粥碗递给念安,指尖触到他的手,一片冰凉。“先吃点东西,急不来。”&bp;她拿起那个炸了口的铁筒,凑近炉火看了看内壁,“这铁料还是普通的熟铁,韧性不够。之前让李工匠找的‘乌金铁’,还没消息吗?”
提到&bp;“乌金铁”,念安的脸色更沉了些:“昨天派人去问了,负责采买铁矿的老张说,最近西域那边的乌金铁断了货,说是矿脉被人占了&bp;——&bp;我怀疑,跟抢白狼部矿石的是同一伙人。”
黄玉卿握着铁筒的手顿了顿,指尖划过粗糙的铁壁,忽然想起昨天萧明轩送来的情报:边境探子看到罗刹人的营地附近,堆着不少矿石,颜色发黑,像是乌金铁。她把铁筒放下,粥碗里的热气袅袅升起,模糊了她眼底的忧色:“不是怀疑,恐怕就是他们。这乌金铁比普通熟铁硬三倍,若是用来造火铳,咱们现有的甲胄……”
话没说完,工坊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是士兵的呼喊:“萧军师!夫人!边境急报!”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凝重。念安放下粥碗,快步迎出去,只见一个探子从马背上摔下来,左腿上缠着染血的布条,裤腿已经被血浸透,脸上全是尘土,唯有眼睛亮得惊人:“军师!夫人!罗刹人……&bp;罗刹人在黑石山扎了营,离边境只有一百五十里!他们抢的不只是普通矿石,还在找乌金铁矿脉,而且……”
探子说到这里,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一丝血丝。黄玉卿连忙走过去,从袖中取出一粒清心丸给他服下,又让人搬来凳子。探子缓了口气,接着道:“而且他们行军路线很熟,像是有熟悉朔北地形的人在带路&bp;——&bp;昨天我们看到,有个穿朔北服饰的人跟罗刹首领说话,离得远,没看清脸,但那身形……&bp;像是常年在边境走动的。”
“内应?”&bp;念安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他走到墙边,展开边境地图,手指落在&bp;“黑石山”&bp;的位置,“黑石山附近有咱们的两个铁矿坑,其中一个就是产乌金铁的,去年因为矿道坍塌,暂时封了,只有少数人知道位置。”
黄玉卿看着地图上黑石山的标记,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那处铁矿是三年前她让人找的,当时为了保密,只让萧劲衍的心腹负责开采,后来矿道坍塌,就封了消息&bp;——&bp;知道这处矿脉的,除了萧家的人,只有几个老工匠和负责军务的将领。她指尖在地图上轻轻点着,忽然想起上个月,负责看守废弃矿坑的老周,说家里有事要告假,回了中原,至今没回来。
“老周的事,你查了吗?”&bp;黄玉卿抬头问念安。
念安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你是说看守黑石山矿坑的老周?我让人去查了,他回中原的路上去了西域,跟一个罗刹商人见过面&bp;——&bp;只是还没确认,他是不是那个带路的人。”
黄玉卿沉默着点头,目光又落回那堆失败的火铳上。若是罗刹人真的找到了乌金铁矿,又有内应带路,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能造出更厉害的火铳,到时候边境的防御,恐怕要面临前所未有的压力。她忽然觉得手里的粥碗有些沉,温热的粥汁似乎也暖不了心里的寒意。
就在这时,工坊外又传来马蹄声,这次的声音更响,还夹杂着车轮滚动的声音。念北掀开车帘跳下来,身上的紫色披风沾了不少风沙,脸上带着赶路的疲惫,却眼神锐利。她手里攥着一张卷起来的羊皮地图,快步走进来:“母亲,二哥,西域那边有消息了!”
她把羊皮地图摊在桌上,上面用红墨标注着罗刹人的动向:“我从西域回来时,遇到了回纥部的首领,他说罗刹人不仅占了白狼部的地盘,还派人去拉拢周边的小部落,许给他们牛羊和兵器。有几个部落已经动心了,还有……”
念北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铁制零件,放在桌上:“这是从罗刹人的废弃营地捡到的,回纥部的工匠说,这东西不是他们造的,上面的花纹像是西方‘大食国’的样式&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