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家的清白身子,那是顶天的体面,你这么不明不白地跟着他……算啥?连个……连个最低贱的通房丫头都不如,流放犯的闺女,连给人做个贱妾都不配啊,我苦命地得桃儿。”
最后几个字,何氏几乎是哭嚎出来的,撕心裂肺。
就在沈桃桃被这突如其来的汹涌哭诉砸懵,脑子里嗡嗡作响,刚想张口反驳“我跟他清白着呢”的当口,旁边一直沉默的沈二嫂张口了。
“嫂子是过来人!”沈二嫂平日里温和的眉眼此刻紧绷着,她的手颤抖着抚上自己已经微微隆起的小腹,那里孕育着一个在宁古塔苦寒中挣扎求生的胎儿。“谢爷,平日对你很好,”她盯着沈桃桃,眼神复杂,“嫂子懂,那是在稀罕你,把你疼到心窝子里了。可你……”
她忽然又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无法忽视的悲愤,“你为了给咱沈家挣暖炕,挣热乎吃食,拿身子去换这些……嫂子……嫂子夜夜合不上眼啊。一想到……一想到我这娃子落地,吃的是他姑用……用……”
她话已不成调,胸口剧烈起伏,后面的话像被巨大的酸楚和羞愤狠狠堵死,只剩下一双噙满眼泪的眼睛看着沈桃桃。
沈桃桃脑子里“嗡”地炸开锅。
这误会大了。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沈桃桃的声音陡然劈了岔,“我俩不是那种关系。”
咔嚓。
回应她的是一声爆响。
沈父抡起手里的烧火棍,就照着蜷在炕上的沈大山后背狠狠抽去。
“混账东西。”沈父的咆哮震得泥墙上的灰簌簌往下掉,“要不是为了给你找药会有这些事?躺在炕上光知道挺尸吃白食,我桃儿……我苦命的桃儿用得着腆着脸皮去攀那个活阎王?”
烧火棍如同雨点,带着滚烫的火星抽打在沈大山身上,激起一片片灰尘。
沈父尤不解恨,回身又是一记窝心脚,结结实实踹在想把自己缩得更小一点的沈小川身上。
“嗷。”沈小川惨嚎一声,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捂着屁股猛地蹿了起来,又“咚”地一声重重撞在了洗漱的盆上。
盆子“哐当”一声被撞翻,里面的水“哗啦”一下泼洒出来。
沈小川又惊又痛,捂着屁股缩在地上直抽冷气。
那边沈大山被抽得不敢吭声,抱着头本能地想往更深的角落里缩,慌乱间一个不稳,手肘撞翻了摆在炕沿边放针头线脑的旧笸箩。
“哎哟我的天。”沈二嫂惊叫,里面的麻线碎布如同天女散花般浇了二嫂一身。
何氏看得魂飞魄散,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嚎:“别打了,你要打死他们,先打死我这把老骨头。”
她不管不顾地扑上前,死死拦腰抱住了暴怒失控的沈父,老夫妻俩顿时扭作一团。
慌乱挣扎间,沈父脚下一滑,棍子脱手飞出,打着旋儿“咣当”一声砸进了灶膛上的铁锅里。锅盖被震得哐当当一阵乱响。
沈桃桃看着眼前这彻底失控、荒诞又危险的鸡飞狗跳,脑子嗡嗡作响,只觉得一股邪火混合着憋屈冲垮了所有理智。
“都给我停。”她用尽了肺活量的一吼,瞬间压过了屋里所有的鬼哭狼嚎。
沈桃桃一脚踩在凳子上,叉开腿,一手叉腰,另一只手用力拍打着自己胸口,“要睡也是我沈桃桃,睡了他谢云景。听见没有?而且是白嫖!”
她特意把最后那两个字吼得震天响,小脸因愤怒和用力而涨红,嘴里的虎牙在昏黄油灯的光晕下,折射出锃亮的光,“白嫖懂不懂?没名没分的是他。”
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咒,动作凝固在滑稽又可悲的那一刻。
沈二嫂一手护着肚子,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扶在炕沿上。
沈小川捂着屁股僵在原地,张大了嘴,下巴快砸到脚面。
沈大山也忘了疼痛,惊愕地抬头看着像山大王一样的妹妹。
何氏抱着沈父的腰,眼泪还挂在脸上,眼神却充满了极度的震惊。
连沈父还要打人的手,也像石化般僵在半空。
下一秒。
所有人抖着手指,筛糠似的狂指着沈桃桃的身后方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眼珠子瞪得几乎要夺眶而出。
屋门,被一股骤然而临的冷风猛地推开。
门外惨白的天光已经隐隐透亮,将门口一个高大的身影清晰地映衬出来。
他身上裹着厚实的玄色大氅,眉峰和眼睫都凝着雪白的寒霜,几乎遮住了他深潭般的眼睛。
只有那冻得发青的手指露在外面,拎着一包卷得整整齐齐的棉布。
那布料的颜色在朦胧的光线下显得柔软温暖,是极其纯净的鹅黄色,像初生的嫩芽,又像温润的脂玉。
在寒风中,那卷精致的布料微微荡漾着,在这满室灰尘、尖叫和惊愕凝固的面孔中,成了一个巨大而刺目的笑话。
完犊子了。
沈桃桃脑子里轰然作响,刚才那点因愤怒而积攒的虚张声势瞬间被戳破,只剩下透心凉。
谢云景沉默如山,冰冷的目光缓缓划过这一地的荒诞狼藉,最终,死水般的视线,越过所有障碍,牢牢定在了沈桃桃身上。
他的嘴唇几不可查地微微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