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道狭窄幽深,越往里走,空气越是滞重沉闷。
浓烈的硫磺气味混着尘埃扑面而来,刺得她喉咙发痒,眼睛阵阵发酸,几乎要淌下泪来。
唐清羽不得不放慢脚步,举起手中的火折子,微弱的光芒在黑暗中摇曳,勉强照亮前方凹凸不平的岩壁。
忽然,她的目光被一处岩壁吸引。
上面刻着几行字迹,起初以为是矿工留下的标记,可凑近细看,她的心猛地一沉——
“三斤”
“配比一三七”
“硝多则爆”
“藏于东二”
这哪里是普通的记号,分明是火药配方的记录!
她强压下心头的震动,继续向前摸索。矿道逐渐开阔,尽头竟出现一间石室,约莫十步见方。
当她举着火折子照进去时,呼吸骤然停滞。
石室内整整齐齐堆着数十个麻袋,每个麻袋上都赫然印着“内务府采办”的字样,封口用红绳严密捆扎。
她拔出随身携带的小刀,割开其中一个麻袋,里面装的是研磨得极其细致的墨石粉,色泽乌黑如夜,触手微滑。
旁边分别堆放着大块的硫磺,呈现暗淡的黄色结晶,散发出刺鼻的气味;另有一堆灰白色的矿石,正是制作火药必不可少的硝石。
石室最角落里,放置着一只木箱,上面挂着锁,但锁头已经锈迹斑斑。
她用刀尖轻轻一撬,锁便应声而落。箱子里安静地躺着一本账册。
她深吸一口气,翻开账册的第一页,上面的记录清晰得令人心惊:
“正月初二,运墨石八十斤至城西。”
“正月初五,加硝石四十斤,硫磺三十斤。”
“正月初八,试药一小撮,火起三丈,声如雷鸣。”
“正月十二,运火药十箱入宫,走秘道。”
墨石中含有乌金砂,研磨后极其易燃,若与硫磺、硝石按特定比例混合,就能制成威力巨大的火药。
唐清羽顿时明白了一切——
王瑄根本不是为了什么染发才采购墨石,他是在秘密制造火药,图谋不轨!
而“运火药十箱入宫”这几个字更是让她脊背发凉。
火药已经进入皇宫,就藏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
何时引爆?目标是谁?
她迅速翻到账册的最后一页,发现那里夹着一张草图,画的是昭德殿周边的布局,上面标注着“议事之所”“皇帝必经”“火源可藏”等字样。
王瑄竟是要在昭德殿四周埋下火药,炸死皇帝,制造混乱,再借贪腐名单控制群臣,彻底掌控朝局!
事态紧急,她迅速取出一小包墨石粉与硝石样本,藏入袖中,合上账册,准备立即离开。
就在这时,洞口处火光忽闪,映得四周岩壁上的影子诡异地摇曳起来。
“唐姑娘果然消息灵通。”王瑄阴恻恻的声音从洞口传来,带着几分戏谑与冷意,“以你的聪慧,难道就没有怀疑过,这矿洞为何会无人把守吗?”
唐清羽猛然转身——
火光中,王瑄缓步走入。他身穿深蓝官服,手拄拐杖,脸上挂着一抹森冷笑意。他身后紧跟着数名蒙面黑衣人,个个手持刀剑,迅速分散开来,将出口封锁得滴水不漏。
最后走进来的,是小碌子。
他低垂着头,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脸上毫无表情。
然而,当火光掠过他的脸庞时,唐清羽清晰地看见,他双眼通红,眼角还残留着泪痕,嘴唇微微颤抖,似有千言万语却无法开口。
她终于明白,自己被王瑄摆了一道。
“王瑄,这是你布下的局。你利用小碌子传递消息,引我前来。”
“不错。”王瑄轻轻拍了拍手,语气中透着一丝得意,“我烧了验身册,却留下了账本的线索;我有意让小碌子将消息传递给你,料定你一定会追查到此。”
他迈步走近,目光落在她身上,竟流露出几分欣赏:“说实话,你是我所见女子中最聪明的一个,查案如抽丝剥茧般缜密。只可惜,太聪明的人,往往活不长久。”
唐清羽的手悄然滑向袖中的匕首。
王瑄看穿了一切,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别动,伤了自己可就不好了。”
他一挥手,两名黑衣人立即上前,将她双臂反剪,按跪在地。
“放心,我暂时不会杀你。”王公公缓缓蹲下身子,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这个矿洞里已经埋了一百多斤火药,我要用你引睿王入瓮。”
唐清羽猛地抬起头,毫不犹豫地一口唾沫啐在王瑄脸上。
王瑄却不恼,慢条斯理地拿出丝帕擦了擦脸,淡淡一笑:“美人的口水,都是香的。”
他站起身,挥了挥手,“来人,把唐姑娘押入水牢。”
唐清羽被粗暴地拖出矿洞,手脚被牢牢绑住,口中也被塞上了布团。
就在她即将被抬上马车时,她最后回头望了一眼,只见小碌子仍站在洞口,低垂着头,一动不动。
然而,就在那一刻,小碌子忽然抬起眼,与她对视了一瞬。
那双眼睛里,有愧疚,有痛苦,更有无声的恳求,求她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