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档案馆的旧木楼在晨光里泛着茶褐色,苏晚萤抱着硬纸箱穿过走廊时,鞋底在打蜡的地板上发出细碎的吱呀声。她今天特意穿了亚麻白衬衫,袖口用蓝布带系着——处理古籍最怕汗液侵蚀,这是她跟老馆员学的规矩。纸箱最上层是那本民国《葬经》,暗红扉页在翻动时飘下几星碎屑,像干涸的血痂。苏晚萤刚要取手套,指尖突然被什么硌了一下。她低头,见最底下压着本灰皮旧书,书脊磨得发亮,标题《初级手语教程》几个字几乎褪成了白。“这批次捐赠清单里没登记这本。“她翻到版权页,1998年印刷,出版社是“启音聋哑学校“。纸张带着潮湿的霉味,可当她翻开第一页时,后颈突然窜起一股凉意——书页边缘有细密的划痕,像是指甲反复摩挲留下的,在阳光下泛着珍珠母贝般的虹彩。苏晚萤的呼吸忽然急促起来。她听见了。不是耳朵听见,是某种更古老的感官:太阳穴突突跳动,像有无数细针在敲击听觉神经。那些划痕在她视网膜上跳动,渐渐连成线条——是手语。“安静“,“认真“,“老师在看你“。“小苏?“隔壁办公室的老张探头,“需要帮忙搬......“话音未落,苏晚萤手中的书“啪“地掉在地上。她踉跄着扶住桌角,指甲在木纹里抠出月牙印。纸箱倾倒,《葬经》砸在脚边,而她的视线死死锁着那本手语教程——书页正在自动翻页,从第一章到最后一页,速度越来越快,直到“咔“地停在夹着干枯银杏叶的那页。银杏叶背面有行钢笔字:“小棠今天学会''谢谢''了,她的手像蝴蝶。“苏晚萤的膝盖一软。黑暗涌上来前,她最后摸到的是那本书的书脊,粗糙的触感像极了小棠——三年前在特教中心遇见的聋哑女孩,总爱用手语说“姐姐的手好暖“。“患者脑电波显示听觉皮层持续高频放电,但外耳道没有任何物理刺激。“值班医生摘下眼镜,“这种情况......我从业二十年没见过。“沈默站在病房门口,指节抵着冰凉的门框。苏晚萤的手还攥着那本手语教程,指缝里渗出细细的血珠,是刚才抓书时太用力。他注意到她睫毛在抖,像在追赶某个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不是声音......“她突然呢喃,睫毛上凝着泪,“是''被听见''的感觉。像有无数孩子挤在我耳朵里,用手语念课文。他们的手在动,可我听不见声音,但我知道......他们在说。“沈默的喉结动了动。他蹲下来,用镊子轻轻翻开那本书。书页间飘落一张泛黄的借书卡,最后登记日期是三天前,借阅人栏有七个名字,每个名字旁都画着歪歪扭扭的符号——像是用左手写的,笔画生硬得像孩子。“这些符号。“他把借书卡拍给小吴时,指节压得发白,“查,立刻。“小吴的键盘声在电话里炸响:“七个人,最近一个月内都在市图书馆借过同一批旧课本。最短的那个,阅读时间23分钟,然后就失语了。他们发病前都在反复写这些符号,而且......“他突然顿住,“这些符号在变。越写越像同一个人的笔迹。““谁的?““启音学校的林秋平老师。“小吴调出一张老照片,穿蓝布衫的女教师站在黑板前,手比着“请坐“的手语,“三年前学校火灾,她是最后撤离的,被埋在地下室。官方报告说地下室没登记,可能是违建。“沈默的手指在桌面敲出急促的节奏。他抓起外套时,瞥见苏晚萤床头的书,书页边缘的划痕突然让他想起赵宇航实验记录本上的折痕——都是执念的刻痕。图书馆古籍区拉着警戒线,管理员老周搓着手:“沈法医,那些书......您真要碰?“沈默戴上防护面罩,里面嵌着小吴改造的骨传导耳机,能实时播放他的脑电波频率。当他翻开一本《生活语文》时,耳机里骤然响起嗡鸣。他瞳孔收缩——是童声,数百个童声,齐诵《秋天的雨》,“秋天的雨,有一盒五彩缤纷的颜料......“语调整齐得像机械音,没有呼吸起伏,仿佛从真空里渗出来的。他的太阳穴突突跳着。翻到插图页时,后颈的汗毛全竖起来了——画里穿红棉袄的小女孩,眼睛正在转向他。刚才还是看向书页内侧,现在黑葡萄似的眼珠正对着他的鼻梁。他猛翻页,下一页的插图男孩也在转眼睛,所有孩子的视线都像被线牵着,跟着他的动作移动。“找到了。“小吴的消息弹出来,“旧校址施工监控,地基挖到了地下室。墙面全是炭化的黑板,刻满手语符号。我让人取了黑板灰,磷含量高得离谱,和神经突触传导物质成分一样。沈哥,那些灰不是残留......是记忆载体,像磁带的磁粉。“深夜,苏晚萤的公寓飘着中药味。她坐在地毯上,面前摊开那本手语教程